玉钏儿看他这样,也心疼了,忙说:“快躺下吧!你这是作的什么孽啊,现在报应来了,我都不忍心看!”说完,又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把汤端了过来。宝玉笑着说:“好姐姐,你要生气就生吧,但见了老太太、太太,可得和和气气的。你要还这样,就要挨骂了。”玉钏儿说:“喝吧,喝吧!别再甜言蜜语了,我都知道!”说着,催着宝玉喝了两口汤。
宝玉故意说不好喝,玉钏儿撇撇嘴:“阿弥陀佛!这还不好喝,那什么才好喝啊!”宝玉说:“一点味道都没有,你不信尝尝。”玉钏儿真的尝了一口。宝玉笑着说:“这下好喝了吧!”玉钏儿这才明白宝玉的意思,他是想哄她喝一口,就故意说:“你刚才说不喝,现在说好喝,也不给你喝了。”宝玉还是一个劲地赔笑求着要喝,玉钏儿却不给他,一边还让人准备吃饭。
丫头刚进门,突然有人报告说:“傅二爷家的两个婆子来请安,想见咱们的二爷。”宝玉一听,就知道是通判傅试家的婆子来了。这傅试原本是爹爹的门生,一直靠着咱们家的名声混得风生水起,爹爹对他也挺看重,跟其他门生不一样;他那边也总派人过来串门。宝玉平时最烦那种五大三粗的男人和笨婆子,今天怎么又让这两个婆子进来了呢?其实啊,这里面有个故事。因为宝玉听说傅试有个妹妹,叫傅秋芳,也是个大美女,才华横溢,虽然他没见过,但心里早已经暗暗喜欢上了。所以赶紧让这两个婆子进来,生怕慢待了傅秋芳。傅试那家伙原本是暴发户,因为傅秋芳长得不错,又聪明,他就指望着妹妹能嫁入豪门,所以一直挑三拣四,不肯轻易许人,结果就拖到现在。现在傅秋芳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嫁出去。可惜那些豪门贵族都看不上她,觉得她家底子薄,不肯攀亲。傅试跟咱们家关系好,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今儿来的俩婆子,简直没文化到了极点,宝玉要见他们,一进门就随便打个招呼,没聊两句。玉钏儿一见生人,也不跟宝玉闹腾了,手里端着汤,光顾着听他们说话。宝玉一门心思和婆子们聊天,边吃饭边伸手去拿汤,结果俩人都盯着人看,一不留神手伸猛了,把碗给撞翻了,汤直接泼宝玉手上。玉钏儿没烫着,却吓一跳,忙笑着说:“这是搞什么鬼?”小丫头们赶紧上来接碗。宝玉烫了手,自己都没察觉,一个劲地问玉钏儿:“烫着没?疼不疼?”玉钏儿和大家都笑了,她说:“你自己烫了,还问我。”宝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烫了。大家赶紧收拾,宝玉也不吃饭了,洗手喝茶,又跟那俩婆子聊两句,然后婆子们告辞走了。晴雯她们送到桥边才回来。那俩婆子一看没人,边走边聊。一个笑着说:“难怪有人说这家宝玉长得好看但傻乎乎的,中看不中用,果真有点呆。”另一个也笑着说:“我上次来,还听见他们家好多人说,宝玉确实有点呆,大雨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他还告诉别人:‘下雨了,快避雨去。’你说这搞笑不?没人时,他就自己哭哭笑笑的,看见燕子就跟燕子说话,看见鱼就跟鱼儿说话,看见星星月亮就长吁短叹的,要么就嘟嘟囔囔的。而且一点刚性都没有,连那些小丫头的气都受。东西在他眼里,要么宝贝得要命,要么随便糟蹋,不管值多少钱。”俩人一边说一边走出园子,回家去了,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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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一看人走了,拉着莺儿就去找宝玉:“你这是要编啥绳子啊?”宝玉冲着莺儿一笑:“哎哟,光顾着聊天,把你给忘了。今儿找你来,没别的,就是想让你编几根绳子。”莺儿好奇地问:“编来干吗使啊?”宝玉笑着回答:“编啥都行,你每样给我编几个就行。”莺儿一拍手,笑着说:“这可真是,编到猴年马月也编不完啊!”宝玉赔笑说:“好姑娘,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帮忙。”袭人接过话茬:“哪能一下编完啊?现在先挑紧要的编几个吧。”莺儿想想说:“紧要的啊,也就扇子、香囊、汗巾这些。”宝玉说:“那就汗巾吧。”莺儿问:“汗巾要啥颜色的?”宝玉回答:“大红色。”莺儿提议:“大红的得配黑色绳子才好看,或者石青的也能压得住颜色。”宝玉又问:“那松花色配啥?”莺儿说:“松花配桃红不错。”宝玉点点头:“嗯,这搭配挺娇艳的。再弄个淡雅点的。”莺儿想想说:“葱绿柳黄挺雅致的。”宝玉说:“行,那就来一条桃红的,再来一条葱绿的。”莺儿问:“那编个啥花样?”宝玉说:“花样多了去了。”莺儿列举道:“‘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宝玉想起说:“前阵子你给三姑娘编的那个‘攒心梅花’不错。”宝玉一说完,袭人刚好把线拿来了。这时候,窗外的婆子喊:“姑娘们吃饭啦!”宝玉忙说:“你们快去吃,吃完赶紧回来。”袭人笑着说:“有客人在,我们不好意思先吃。”莺儿边整理线边笑:“这说的哪门子话?快去吃吧。”袭人她们这才去吃饭,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在旁边。
宝玉边看莺儿编着绳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突然问:“你多大了?”莺儿一边手忙脚乱地编着,一边回答:“十五岁了。”宝玉又问:“你本来姓什么?”莺儿说:“姓黄。”宝玉哈哈笑着说:“这名字取得好,真像只‘黄莺儿’。”莺儿也笑着说:“我名字本来是两个字,叫金莺,但姑娘觉得不好叫,就只叫我莺儿,现在大家都这么叫了。”宝玉说:“宝姐姐对你真是好。她出嫁的时候,肯定得你跟着去。”莺儿微微一笑。宝玉又笑着说:“我总跟花大姐姐说,将来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人能拥有你们两个。”莺儿笑着说:“你都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多少别人没有的好处,模样还在其次。”宝玉看着莺儿那娇滴滴、笑盈盈的样子,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一提到宝钗更是如此。他追问:“什么好处?你详细说说。”莺儿却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她。”宝玉笑着答应:“那是当然。”
正聊着呢,突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怎么这么安静啊?”两人回头一看,嘿,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宝钗。宝玉赶紧让她坐下。宝钗一坐下就问莺儿:“你在弄什么呢?”一边问一边好奇地看莺儿手里,发现只做了一半。宝钗笑着说:“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做个装饰玉的络子。”宝玉一听,拍手笑着说:“姐姐说得对,我真是忘了。那咱们用什么颜色好呢?”宝钗说:“黑色肯定不行,红色又太扎眼,黄色不明显,黑色又太暗淡。我觉得,你应该用你的金线和黑珠儿线搭配,一根一根地绕起来,做个络子,那样才好看。”宝玉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忙叫袭人过来拿金线。
袭人端着两碗菜兴冲冲地进来,跟宝玉说:“哎,今儿真邪门,刚才太太让人给我送了两碗菜过来。”宝玉一听,乐了:“肯定是今儿做的菜太多,给大家分着吃呢。”袭人却摇头:“不是那么回事,说是特意给我的,还得过去磕头呢,这可真新鲜。”宝钗一听,笑了:“给你的你就吃,有什么好纠结的。”袭人有点尴尬:“这事儿真没遇到过,怪不好意思的。”宝钗调皮地一笑:“这就不好意思啦?告诉你,以后还有更让你不好意思的呢!”袭人听出宝钗话里有话,知道她不是那种乱说话的人,就想起前几天王夫人的那意思,也不再提了。她把菜给宝玉看了看,说:“你去洗洗手,来拿线。”说完,就走了。吃完饭,洗完手,她进来给莺儿拿金线打络子。这时候,宝钗已经被薛蟠派人请走了。
宝玉正盯着那儿编绳子呢,突然邢夫人那头派了俩丫鬟送来两种水果给他尝尝,还问他说:“你能不能走动了?能走的话,让哥哥明天过来溜达溜达,太太可是真心挂念着你呢。”宝玉赶紧回:“能走能动,我一定过去给太太请安。现在疼得比之前好多了,让太太别担心。”一边说着,一边让那俩丫鬟坐下,又喊:“秋纹,过来,把刚才那些水果分一半给林姑娘。”秋纹应了声,刚要离开,就听见黛玉在院子里说话。宝玉赶紧喊:“快请她过来。”具体情况如何,咱们下回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