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阳继续下降,忽而朝阳,忽而在阴影中,太空舱沿着一个垂直的轴线向下旋转。巨大的、像是膨胀起来的日轮,有节奏地在他眼前舞动着,从左面升起,又从右边沉没。终于,透过所有的放电声和呼啸的背景声音,他的耳畔径直传来一种遥远的、喋喋不休的声音:
“索拉里斯第九十七号太空站呼叫,索拉里斯第九十七号太空站呼叫。一切就序。太空舱已受到太空站的监控。索拉里斯第九十七号太空站呼叫,请准备在零时着陆,我重复一遍,请准备在零时着陆,注意,开始。250,249,248……”
这是人工智能在说话,也不需要林泽阳去做什么,太空舱的智能系统自动会交接。
然而,他现在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因为太阳的巨大光环笼罩着他,沿着飞行的方向天翻地覆地旋转;随后又是这样一番场景,只是方向相反;他就像一个巨大的钟摆一样晃来晃去,并竭尽全力地抵抗着难以忍受的眩晕,在形同一堵高耸之墙的、由暗紫色和黑色纹络交织的行星原野上瞥见了一个圆形棋盘状的东西——太空站的位置。
“这小太空舱居然不给我安装反重力装置,还把我塞入狭窄的空间里像炮弹那样发射出来,这也太节俭了吧。”林泽阳在天旋地转中感到头有点晕,在太空还好,一切都是画面上的旋转,但是一进入星球的大气层,身体就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星球引力的影响,开始出现一系列的生理反应。
一切都很快过去了,到现在林泽阳才意识到,他已经开始降落了。他现在开始四周打量,圆形棋盘迅速地放大,林泽阳看清了,这个棋盘上的纹路其实是画在船体上的,船体上部分平整,银光闪闪,中间有一个像是山峰一样的突起。侧面有向外伸展的无线电探测仪的天线,底部呈现出锥形阶梯状向中心靠拢,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引擎喷射口,是支撑太空站悬浮的主体力量。
这个由金属制成的庞然大物并不坐落在行星的表面,而是悬在行星表面的上方,拖着自己墨黑色的影子移动着,船体的椭圆形部分呈现出更深的黑色。
与此同时,林泽阳觉察到大洋表面紫色波纹的缓缓移动,并有云团向上翻腾,大洋四周的边缘被诱人的绯红色所包围,天空就掩映在这层层叠叠的绯红色中,看上去远淡而平缓,略显棕褐的橘红色,直到一切都渐渐地模糊起来,他陷入剧烈的摇晃中。
林泽阳皱着眉头,又有一阵颠簸把太空舱拉回到垂直下降的位置;视窗中的大洋有银光不停地闪动,一波又一波,波波相逐,极目望去,直至烟雾迷漫的天堑。
太空舱已经启动了降速缓冲程序,在摇摆中保持平稳。最后太空舱微微晃动了几下,这个动作意味着太空舱的运动正逐渐慢了下来,就像通常在人造重力场那里所显示的情景,总算摇摇晃晃地降了下来。
林泽阳能看到的最后的东西,是用栅栏围住的航天发射器和两个有几层楼高的向天耸立的射电望远镜的镜面。太空舱碰上了什么东西,有金属发出的刺耳的声音,从声音上听出来,是一弹一弹地与金属碰撞,我身下已有什么装置被打开,随着一阵长长的呼哧声,林泽阳感受到太空舱里的气压正在下降。
“索拉里斯第九十七号太空站。零点零点。着陆过程结束。完毕。”听到从控制台传来的死气沉沉的声音。我双手抓住肩后的把手(胸部感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力,五脏六腑有种很不舒服的挤压感),站起来,摆脱了固定我的装置。然后显示屏上亮起大写的“着陆”两个字,太空舱的舱门打开了。
随着一阵轻轻的咝咝声,听上去就像绝望时的叹息,林泽阳呼吸到了这里的空气。
林泽阳站在银白色的、有教堂中殿那么高的一个锥体内。沿着墙体下面布满了一束束的管道,这些管道伸向一个个很小的竖井中。他四周环顾了一番,空空荡荡的,像是化蛹后的茧壳,雪茄状的太空舱就坐落在它的中央,底座是钢架,钢架固定在盆状的凹槽中。
太空站的金属墙壁锈迹斑斑,一副烟熏火燎的模样。林泽阳沿着一个接口坡向下走,金属板上涂了一层油漆,很粗糙,而一卷通常是可移动的火箭气压吸液管就直接放在没有任何涂层的金属上。突然间,换气扇的气体压缩机哑巴了,一片令人生畏的寂静。林泽阳无助地四处张望,期待有人出现,随便什么人,但终究还是不见人影。只有一处氖光灯一闪一闪的,它是一盏方向指示灯,所指方向有传送带无声地转动着。
“这个究竟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就算人很少,但也得有自动清扫机器人负责吧。”林泽阳蹲下观察,却发现与众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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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生锈的地方好像是刚刚产生的,时间差大约有三十三小时左右。空气中也存在着某种有毒的气体,但是毒性不大,可以接受。”
林泽阳嗅了嗅鼻子,这些空气早就在进入身体中就已经自动被气过滤出有毒气体,但依然闻起来有股沉闷的味道,就跟下面黑色胶状的大洋一样。
“宛涵,调出太空舱的资料吧,我看看太空舱出现了什么状况。”
林泽阳让宛涵调出太空舱的航行日志,同时也找出有关索拉里斯的资料。这个索拉里斯星位置偏远,而且鲜有人知来往,受到学校的保护。
当然鲜有人来往并不是没人想去,相反,有至少超过一亿人想去那里。这颗星球的体积很大,比地球大了20%,但是这颗星球上目前为止所停留的智慧生物只有不到一一千万名额,像是这颗星球不喜欢热闹。
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去过的人停留的时间都很长,有十几年,但有的又很短,一两个星期都有,几乎去了之后都不想再去一次,但从他们的表情又看不到有什么厌恶的地方,反之则是一种安详的满足之意,内心仿佛有什么遗憾被填满似的。
“原来我已经偏离了降落位置,在b9区,与a2区是另一端。”林泽阳在脑内接收浏览宛涵发过来的数据,顿时明白了。
林泽阳走了进去,厅的拱门沿着一条漂亮的抛物线的弧形向下伸展,转弯穿过走廊的管道。壁龛里杂乱地堆放了一些机械零件、燃料罐、玻璃器物和箱子,一片狼藉,一个不寻常接着另一个不寻常,这已足以值得他深思。
林泽阳跟着传送带一直走到尽头,走到走廊的圆柱形大厅。这里更是一片狼藉,在堆积如山的金属罐里流出一汪油乎乎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强烈刺激的味道。在各个方向上都有一些鞋印,鞋印就是由这种粘乎乎的东西印上去的,非常清楚。
然后又亮起一盏绿色的指示灯,把他指向中间的那道门。门后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其狭窄的程度几乎容不下两个人并排行走。天窗吸吮着阳光,天窗的玻璃似乎是晶体。又有一扇门,涂着白绿相间的方格。门微开着,林泽阳走进去,半圆形的房间装有一扇巨大的全景窗户。
窗外,雾气垂垂的天空闪着光,向下看,黑胶状的波浪涌动堆积,浪浪相推。四周墙壁的壁柜全部敞开着。
里面塞满了乐器、书籍,但是摆放得很整齐,几乎没有一丝灰尘。
与这不协调的是里面还有喝到底的玻璃瓶,没有盖上盖子的保温瓶。
干净的地板上立着五六个“摆放得齐刷刷的手推车”,旁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椅子,有朝后弯的靠背。
林泽阳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一个轻微的脚步靠近,接着另一道门被打开,一股好闻的清香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