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过半,苻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觉得是我杀的?”
叶倾冉睡眼惺忪,她都快睡着了,被苻荣这么一叫,只能不情不愿睁开眼。
叶倾冉道:“是你不是你有什么区别吗?既然你的东西掉在那了,不是你杀的也算你杀的。”
“我的流光玉……”苻荣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深吸一口气,“若是被找到,北狄人的死就怪我头上了吧?”
叶倾冉半睁着眼打哈欠,宽慰道:“你的那块流光玉成色多好,谁捡了也不会上交啊。上交能领奖金吗?反正没人会和宝贝过不去,你放心好了,没人怪你头上。”
苻荣不解地看着她,脸上的惊色少了很多。
叶倾冉长叹一口气:“你自然不懂。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又怎么会理解「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样的道理。”
苻荣的唇角微动,视线落在车厢内昏沉的半空,低沉的笑声由内而发。他闷声出口:“第一次遇见叶姑娘的时候,我那日纵马踩伤一个贱民。”
叶倾冉眸色微动,不置一词。
“那些人的议论声我都听到了,先是羡慕我的身世,再对我的草菅人命行为咬牙切齿。接着我往地上扔了一锭金子,所有质疑声音都静止,你知道他们最后的心声是什么?”
叶倾冉眨眼,纤长的羽睫拉长了阴影落在眼睑上,她淡漠的眉眼里透露着慈悲。
苻荣哂笑道:“若是能拿到那锭金子,他们宁愿是自己被撞残疾,被撞死也无妨。”
叶倾冉偏过头,回忆起是有这么一件事。她瞠目咋舌道:“你给了他一锭金子。之前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想我怀疑他没有命花。”
那个被撞的男子好像姓厉,看上去文绉绉的,不像是普通行贩。也许只是为了贴补家用,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来卖点手工制品。
苻荣目光沉沉,语气里带着些许得意:“我又不是傻子,刚赏出去的金子怎么可能让它无故被别人给盯上。那晚我派了一伙人,去那个城隍庙把那两个乞丐母子接到别处,让他们花了那钱买了宅院,虽说我让他以后残废走不了路,但后半生衣食无忧了对不对?”
叶倾冉沉吟片刻,笑了笑,语气散漫:“那还是你想的周到。”
苻荣闻言,抬起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马车驶进上京城,途经聚香楼时叶倾冉叫停了车,她说自己怀念聚香楼的饭,无论苻荣怎么说,她也不答应和他一起用膳。
苻荣离别前问她:“叶姑娘会害我吗?”
叶倾冉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马车渐远,叶倾冉的眼神冷了下来。
进了聚香楼打包带走一个食盒,朱雀不知从哪蹿出来,一定要送她回去。叶倾冉也不拒绝,只让他送她去三进院大宅。
路上叶倾冉苦思冥想半天,那个大宅没有名字,每次跟朱雀形容还要特意提一下,她索性给那里取了个名字。叫做拙燕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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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冉和朱雀提了一嘴,结果把朱雀感动到了,他结结巴巴地问:“叶小姐取的名字可是从我这获得的灵感?”
叶倾冉懒得和他废话,让他改日就去找人题牌匾。
“叶小姐……”朱雀在外头喊了她一声。
叶倾冉冷漠地回答道:“干嘛?”
朱雀扭捏地问:“上回属下好像有书落在拙燕园了,叶小姐可有捡到?”
叶倾冉眼皮一跳。怎么没有呢?
她偷偷从朱雀的书堆里翻了几本不错的话本子,当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不问而取是为偷。
好吧,叶倾冉承认自己堕落了,竟然因为一些言情话本干这种蠢事。
她清了一下嗓子,大大方方承认:“有啊。我要看,怎么了?”
朱雀猛然咳嗽,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风太大,他道:“没什么,叶小姐的爱好可真独特。”
莫名其妙,言情话本就爱好独特了?
叶倾冉没多想,摸着散发香味的食盒,肚子饿得受不了。
今日的事她还需再捋一捋。
北狄使者的死,北狄人想要伤的司家人,两者到底有没有联系?
她是无意间偷听到两个北狄人的对话才得知这件事。所以伤人是北狄使者的意思,还是那两个人自己决定的?
十三个北狄人,最后包括出冷箭的人一共只有十二个人在。
司氏是大楚的千年世家,北狄人对他们有恨,可见是双方起了争执。北狄人在上京待了这么久,也许真的在动歪脑筋,想要和司氏谈合作却被拒绝。
马车停了,叶倾冉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她要去找赫连赦。但是在此之前,她要先喂饱一个小鬼。
庭院空无一人,鸟鸣啁啾,绿色篱笆爬上墙,紫藤萝瀑布倾泻而下,仿佛紫色的海洋。
叶倾冉绕了两圈,无论是前厅还是院子,甚至连厨房和小燕子的卧房她都找过了,他不在。
朱雀在门外守着马车,她不想惊动他。叶倾冉又绕了一圈,突然眼前一亮,还有个地方她没去过。
书房里,燕徵双腿蜷曲抱坐在太师椅上。瘦小的身体近日来稍微吃圆润了一点。他的侧脸微垂,浓密纤细的睫毛就像是受惊的蝴蝶一般轻颤,他睡的并不安稳。
叶倾冉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小燕子跑了。
她将食盒放在窗边,窗户外的微风很温和,叶倾冉打开半扇窗,她回身想要把燕徵叫醒,一束温暖的光线打在他的右脸,光线勾勒出他柔和的线条。照射的那一束亮光里漂浮着无数灰尘,不时被他的呼吸吹乱。
风拂过叶倾冉的眼角,她一时怔住,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带他回来。
燕徵张开睡眼,抬眸瞧见眼前的人时眼底的忧郁之色一扫而空,他被阳光刺到眼睛,双眉间露出淡淡的愁闷。
这一瞬间,叶倾冉停滞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