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哭声,弥漫而出的是苍凉,仿佛是从煌无忧的‘悲喜交集’之中飘荡出来的。
一声哭,即是一生!
顿时,范逾呆立原地,形神陷入幽囚沉滞之中。这哭声仿佛是为自己的沉沦而哭,范逾急于想知道泣者谁。
范逾正要潜伏过去,哭声又起,问道:“你在哪里呀?”
范逾吃了一惊,想要立即回答我在这里。
还没等到范逾回答,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你在哪里呀?”
自从沉沦,遇见的皆是怪事!
范逾不敢再贸然前进了,躲在一边窃听。
“你在哪里呀?”仍旧是这一句,不断重复。
这人横竖就是这一句,可在不断重复之下,犹如生命的浪潮叠加,狂涌而出,淹没一切,感染一切。
范逾如立汹潮之中,品味着别人的人生。
如同当日和煌无忧的交手,沉默在悲喜交集之中,沉默在别人的人生之中。也幸好有那一次交手,范逾才不止融化,此刻静静地等待,等待她的声音停止时才出发。
突然,那声音变了,似从苍凉飘渺之中走出,隐隐然有欣喜藏于其中:“年轻人,你能看见我?”
范逾不敢确定,她的话是针对自己而言。因为此时的他是神形幽微状态,天下无人能得见!
范逾不做声,只是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她拨开草丛,转过身来。
范逾这才看得真切,是一个年岁极大的老媪。佝偻着身躯,蓬蓬的毛发,如同早已没人居住的屋子,屋脊上长出的衰草。不过这衰草很有生机,竟然全是盎然的绿色……
范逾仍旧没有回答,全身戒备起来。
本来两人离得不是很近,忽然间那老媪不见了,没有消失的征兆。下一秒就出现在范逾面前,也没有出现的征兆。
她盯住范逾,近在咫尺。
范逾也盯住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更加触目惊心。她脸上的沟壑像是那熟透的枣子裂开了一样,绿色的眼睛,绿色的头发,绿的服饰。竟然盈盈发光,光芒诡异,不类人世间的光芒。
老媪的脚上没有穿鞋子,两只脚掌没有任何血肉,是完全的白骨。如果说她身上还有其他的颜色,那么就是这一双白骨的脚了。
范逾悚栗不言,不知道怎么办,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老媪又踏前一步,直视范逾,问道:“你真的看得见我?”
这一次老媪离的近,范逾看见她眼中缓缓流出了泪滴。泪滴不再是绿色的,而是晶莹透亮,不过映出绿色。
范逾终于点了点头,道:“前辈,我能看见你!”
范逾一边点头,一边也跟着哭了起来。他能见人家笑,不能见人家哭,况且这位老媪很是特别。无论是哭泣声,还是泪滴,都有一种魔力。哭声苍凉,而眼泪又仿佛内蕴着永恒的酸楚。
范逾情不能自已,眼泪连成一线,如同两条小溪。范逾想到了自己的无依无靠,命运凄苦,酸彻肝脾,情不能自已。
老媪忽然一把范逾搂住,紧紧抱在怀里,帮他擦去眼泪,轻声道:“媪疼你!你定然是处在沉沦之中了,否则怎么能看见我?”
范逾遽然一惊,心中想道:“难道这就是沉沦的深渊底部么?否则为什么见到了这样奇怪的人!”
“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受沉沦之伤。”范逾顾不上酸楚凄凉,立即相询。
“你不要说话,让我抱抱你!”老媪抱得更紧了,仿佛几万年都没有遇见过活人了。
范逾也不再说话,任由她抱住。只感觉她的躯体发凉,硬硬的并不柔软,仿佛不是躯体,而是一段木头,甚至有一些奇怪的腐木的味道传出。
良久,老媪把范逾放开,哀叹道:“因为,我受相思之苦,也在沉沦之中。你这么年轻,入沉沦不久。而我……不知道沉沦多久啦……”
范逾心有戚戚焉,相思之苦,他是有过体验的,的确称得上的是沉沦了。甚至是一种永不消散的沉沦,因为存在一种虚幻的希望,更加痛苦,更加折磨人。
老媪察觉到了范逾的异样,似乎是自己身上腐木的气味影响到了他,因此又走开了一些。
范逾忽然说道:“一忘相思,二忘相爱,三忘相知……九忘之苦,相思排第一!”范逾轻声吟诵。
老媪有感,惊喜道:“九忘之说,哪里来的?”
“我偶尔听来的,忘记谁说的。”
老媪不再追问,点头道:“九忘之说,我曾经听他说过。相思第一苦,化成沉沦。”
兽化沉沦,相思沉沦,两人的际遇跨越了时空,并呈在一起。恍惚世间重合了,一老一少,就这样相劳如平生……
范逾听了许多,问道:“前辈是在等待一个人?”
“是的,我在等待一个人,等了好久,等得好苦!”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对最我好的人。”
“是修真之士么?”
“不是,是一位英雄。”
“一位英雄?不是修真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