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开宴,厅中只有温无害和老翁温景辰陪着朱大先生他们三个说话。
这温老爷子不仅学识渊博,言语也风趣。郭大悟喜欢听故事,便一直缠着他讲。
闲谈时,聊起了六十多年前围剿“血气功”的那场惊天大战——当日,温景辰的胞兄温景时和两位“随”字辈叔伯亦在其中。
“那天共计一百一十三位同道参与此事。不仅有多支禅宗、玄门的顶尖高手,各大江湖世家也是精英尽出。甚至公认的几个旁门左道都自愿派出了人手襄助。领头的诸位前辈为取天罡地煞之数,留下了五人望风,真正动手的是一百零八人。”
温景辰拈着胡须,娓娓道来。
“而“血气功”八盟会中有资格参加祭拜祖师红头陀大典的成员,皆为内门精英。据说共有五十一个。虽然人数差着两倍,但他们拼死抵抗,致使参与围剿的同道伤亡惨重。”
“事后统计人数,居然折损了三十五名道友!都是踏上了天人之途的高手啊……幸好我兄长和那两位叔伯只受了些外伤,算是平安归来……”
话说到这里,温老爷子眼中忽然显露出极为哀痛的神情,一时间竟语塞起来。
若非郭大悟在“多宝观”里听云鹰子讲过“温寒谷”与“九鼎派”相互仇杀的旧事,一定会以为温景辰是在痛惜当日牺牲于围剿“血气功”一战中的众位同道。
但现在他心知肚明——这老人口中的三位亲人,起码有两个后来死伤在了落雁峰的那场“华山论剑”之中。
“血气功”覆灭时,朱大先生还只是个婴孩。这等江湖旧事,虽然有所耳闻,却也第一次听人讲得如此详细。
至于辛归路,他久居国外,更是不会了解其中内情。不过这个故事,倒让他回忆起了数年前发生在欧洲暗世界的那场声势浩大的“灭魔”之战。“汉三姓”家族和欧美监管组织之一的“魔法联盟”关系十分良好,当时也曾全力支持过对方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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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干掉了两个还是三个“黑巫妖”来着?有一个应该算是和柳十一郎一人一半……辛归路如是想。
沉默了十几秒钟,温景辰继续讲道:“那日,五十一个“血气功”门徒中,只有四人逃出了生天。其中有个叫作“大棒王二”的,乃八盟会中“杆子会”的首领。田果明、田果烈,是“枪头会”正副头目,为一对孪生兄弟。此外还有个名声不显的晚辈,不知怎地,竟也突围而走。当日虽然除恶未尽,但经此一役,近几十年来,很少再听说有“血气功”的余孽在江湖上露面……”
后续发生的事情,就近在月前。说起来,朱大先生倒比温景辰老人清楚得多了。为替郭大悟和关动扬名,他将这二人近日分别铲除掉“敲头党(杆子会)”和“飞刀会”的事迹一一道了出来。
在温景辰和温无害的连声赞叹中,郭大悟惭愧地摆了摆手,谦虚道:“我那时昏昏噩噩,满头雾水,多亏遇见了金引大哥,才渐渐明白过来。而诛杀“敲头党”首恶,也是由金大哥亲自出手……”
温无害击掌道:“血气功徒众,向来视人命为虫蚁草芥!此等丧心病狂之辈,人人得而诛之。郭兄弟义举,当浮好几大白!早晨喝酒没能尽兴,待会儿定要痛饮一场!”
说话间,阁楼里热闹了起来,十八口铜火锅前渐渐都坐了人。男女老少们用亲戚间的称呼寒暄着。
郭大悟看见张月儿跟着两个同龄的女孩子走进餐厅,三人正兴高采烈地讨论哪种防晒霜可以有效应对高海拔地区的日光照射。
如同一场普通的亲朋聚会,人们唠着家长里短等上菜。温无病夫妇到场时,亦未引起太多关注。他俩与四位客人打了招呼后,厨房里流水般送出涮菜。
——同样是食火锅,坝上“温寒谷”的风格比起泉州“多宝观”,可谓大相径庭。
郭大悟在“多宝观”里尝过广式粥底火锅,那当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是粥底,其实却看不见米粒。将香米提前碾碎,拌以油盐,在大瓦煲里直煮到水米交融,自滚开的水花中心一点点舀出来的“粥清”,才好拿来做汤底。
因他们靠海吃海,粥底火锅的涮菜亦多为海鲜。去过壳的新鲜贝肉整齐码在瓷碟中,足有七八种之多。斑鱼片晶莹剔透,大对虾和虾蛄比手掌还长。
煮过海味后,随之放入鸡肉和牛肉,都是稍烫即熟,格外滑嫩。
那天唯一让郭大悟感觉有些别扭的是,一位顺德大厨不停在他们身边搅动锅底、帮忙夹菜。那满口粤语,总是令他“担心”周围的福建籍道长们会不会被其“吃掉”……
而如今“温寒谷”里的火锅则是另一番气象——铜锅中滚着白水,只扔了姜葱段和几枚洗净晾干的野山菇。刚宰剥的羊肉还带着温度,上脑、里外脊、大小三岔,分别用利刃切成薄片,每人面前都是几大铁盘。
其余配菜更加简单。大白菜、娃娃菜皆从自家园子里现摘,洗净后用小竹筐装上桌来。
土豆是坝上地区主要农作物之一,在“温寒谷”里种出来的格外优质。土豆好,土豆粉自然就好——爽滑鲜亮且极富弹性,郭大悟足足清空了一小盆。
自酿的村醪略显混浊,度数却不低。听说当地人讲究中午喝酒要连上晚饭,然后再一直喝到深夜。郭大悟虽然海量,也悄悄降低了举杯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