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甥的游说下,穆法征得了妻子的眼神许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女儿的提议。伊雯急忙跑到路边,摆着手拦下一辆的士,蹦蹦跳跳地闯进副驾驶的位置,叫弟弟陪她先行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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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清精灵小姐所说的目的地后,司机的瞳孔聚聚张张。他表情微妙却一言不发,只管打开计程表赶路,等收好车费便踩着油门开溜,连拦车的客人都顾不得载。
赛尔暗叫不妙,顺着指示牌打量起所谓的处刑场。这里的游人虽不稀疏,情态却甚为古怪。他们不是缩着脖子就是四下张望,仿佛是科幻电影里被外星人监视的小白鼠,陷入了神经兮兮的窘异状况。
按梁人的话说,活像是白日撞鬼,害得人魔怔了起来。
“赛尔!赛尔!快过来!中洲字母我看不懂啦。”
他正沉思,伊雯已经立到一座石碑前,手舞足蹈地唤他来翻译碑文。
他跑到姐姐身边,依着姐姐的指示逐句讲解碑文的含义。这段碑文是说,忤逆不孝的罪人做出弑父杀母之恶行,被使者楔定于此,以达警示之效。
详细的情况亦有刻录。某年某月,某位不愿工作的懒汉向父亲索取钱财无果,恼羞成怒之下殴打父亲,致使父亲死亡。他的母亲试图拨打急救电话,却受他推搡而摔倒,因脑出血抢救无效而死亡。在断定他的罪名后,使者把他嵌入这块石碑之内,判他永世遭受齿轮碎骨之刑…
翻译到此处,赛尔瞥向原本兴致勃勃的姐姐,见她已是哑然失色。即使心有不详的预感,伊雯仍旧催促弟弟翻译剩余的段落,并依照文字的提示将手摸上石碑侧方的一处轮盘,稍加力气便让轮盘旋转,开启了石碑的机关。
这方石碑犹如精妙的钟表,在机械齿轮的转动中缓缓展开,把内藏的联动机构表露在外。在那复杂的齿轮滑槽与杠杆间,包裹着不可名状的固体润滑剂。这些润滑剂的颜色多为血红与苍白,细看之下还包藏着动脉与静脉,流淌着生命的血液。
石碑变形完毕,转为一座解剖图般标致的人形浮雕。姐弟俩哪里见过这场面,不由捂着嘴退步,可退得越远,他们看得越明白——
这座蕴藏着精巧机关的石碑,确实束缚着活生生的人。
哪怕这个人再不是人类的模样,还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也无法用神态表达情感,但抽搐的肌肉仍旧体现着他的活力,证明他是沉浸在痛苦中的人。
齿轮碾压着致密的骨骼,滑槽拉扯着柔软的神经,杠杆敲击着肥硕的内脏…
机械与血肉谱写出一曲交响乐,在机关归位的奏鸣曲里把石碑复为原貌。
伊雯拍起胸口,竭力咽回涌入喉头的胃液,在弟弟面前维护姐姐应有的威严。但赛尔却跑向了别处,如那些着了魔的游客一样查看起别的石碑。
不,不仅是石碑,还有薄如蝉翼的皮鼓。每当游人伸手敲击鼓面,鼓中就会传出声似象群的悲鸣,彷如异次元的怪兽藏匿在鼓中,被战胜它们的伟大使者煎熬折磨。
皮鼓上写有细密的文字,同样讲述者受刑者的罪孽。这位被使者扭转为鼓皮的罪人是一位靠皮肉生意玩弄男人,进而破坏他们家庭的恶女。使者裁定她败坏社会风气,便将她压缩为两张鼓皮,将为她抛妻弃子的蠢货包在鼓内,让他们的血肉永远亲昵在一起,痛苦无垠。
赛尔不顾姐姐的呼喊,自顾自地狂奔起来。他跑遍处刑场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了数不清的奇观。帝皇使者貌似热衷于将罪孽深重的犯人制作为艺术品,用过目难忘的形式来惩戒这些人的罪过,不容讨饶。
石碑与皮鼓已经是较为仁慈的刑罚,那些结合了电力、化学与物理学的“展品”最是令人窒息。
最为残酷的,便是一具具隔离在展柜里的人体。这些人被腐烂的畸形所充斥,又在腐烂到丧失生机后重获生命力,继续着腐烂的过程。他们要么呻吟着痛苦,要么在麻木中抽搐,就像电影里的活尸,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倒霉蛋是某场核泄露事故的负责人。他们在知晓核电站故障后拖延时间,隐瞒不报达数年之久,导致数百万的居民被辐射尘埃毒害。当勇敢的记者检举了他们的愚蠢行径后,帝皇使者消去了无辜者所受的辐射,继而剥夺这些人的行动能力,再把他们囚禁在隔离辐射的展柜里,用强度适中的辐射源持续照射他们,让他们清醒地体会肉身腐烂、意识模糊的痛苦,且永世不得死亡。
展柜外,还有不少学生平淡地拍照保存宝贵的辐射病程记录。他们还感激使者的伟力,若没有使者,他们上哪去研究如此稀少的病例呢?
赛尔不用想也明白,这该算是最痛苦的刑罚。比起这类眼睁睁目睹躯体腐烂而不能解脱的酷刑,还有一堆独特的展览品陈列在不显眼的地方,正受着学生们的鉴赏与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