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森何尝听不出他话里的意味,便正色回复:“不敢,赫斯廷先生,我是在超市购物时与雅奈尔和弗拉维认识的。我很喜欢弗拉维这个孩子,热情、纯真又好客,不过买些礼物聊表心意…”
“雷斯特先生,你用的钱是自己出的呢,还是雅奈尔给你的呢?”
刹那间,三个大人鸦雀无声。不谙事的弗拉维还吸着服务员拿来的酸奶,在母亲的示意中跑到儿童区和别的孩子玩耍。等孩子离开,雅奈尔的脸色登时难堪起来,她不顾莫森的劝阻,用严厉的辞色指责前夫的口无遮拦:
“戴维!你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
“哦?你要我怎样?学着电影里的好好先生,对你和雷斯特先生送上祝福,祝你早日变成雷斯特太太,祝弗拉维早日变成弗拉维·雷斯特?
而我任劳任怨地工作,定时探视你们的幸福之家,哦,那是我在父母的帮助下全款购买的房产,真是令人感慨,谁能想到父母送我的礼物,到头来会成为陌生人的婚房?我倒成了慷慨的绅士,要遵照法官的公正裁判起立鼓掌,祝你们家庭美满了吗?”
莫森拦住想发难的雅奈尔,试着用严肃的语气夺回主动权:“赫斯廷先生,对女人撒脾气是懦夫行径。”
戴维不屑地摇头,说:
“谁规定的?神圣帝皇吗?雷斯特先生,当一个小偷趁着主人不在家潜入屋中,把钱财据为己有还不罢休,更声称这套房子也是自己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财产以后,他就没有资格从道德的角度批判别人了,尤其是面对房屋的原主。”
雅奈尔推开莫森的手,近乎诅咒地声斥起前夫来:“戴维·赫斯廷!你简直是条冷血的毒蛇!你不懂体贴,永远只会用恶毒的语言狡辩,与你在一起,我从没有感受过快乐!帝皇在上,你哪里是人,分明是埋藏尸体的冰窖!待在你身边,得到的只有寒冷与阴森!”
莫森把雅奈尔抱在怀里,怒容满目地盯着戴维,又好言安慰道:“雅拉,别和他这种人计较。赫斯廷先生,我感谢你不加掩饰的冷酷,正因你的冷漠,雅拉才会…”
“才会投入你的怀抱?用得着把出轨上床说得这样委婉吗?雷斯特先生?”
戴维站起身俯瞰着他们,举手喊来服务生,表示稍后请找这两位情侣结账。
而后,戴维叫服务生去招待别的客人,他自己则是看向前妻,眼里竟流露出些许怜悯的悲哀。
在前妻的错愕中,他两手一摊,如老师教诲学生般谆谆告诫道:
“雅奈尔,你要明白,我愿意和你交谈的前提,是我将你视为一个健全、独立的人,而不是一头没有分辨对错的能力与讨论反思的逻辑的宠物。无论是爱情、友情、礼貌、尊重还是争吵,都是人与人之间方能存在的要素。
你会对一头漂亮的贵宾犬、优雅的金丝猫动怒,或是吵架辩论吗?至少我不会。
我能劝你的只剩这两句了。当然,以你的思维模式与思辨能力,我不奢望你能理解,但我还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恩爱,也没兴趣干涉你们的三口之家,因为我不在乎。我和你之间的联系仅有法院裁定的抚养费而已,我没空、更没心思陪你惆怅往事,我只是提醒你…
想知道爱情可不可靠?那就去结婚吧。到那时,我用不着再付抚养费,你与弗拉维的生活资金便要靠雷斯特先生倾力支付了。
你愿意成为她的丈夫,与她白头偕老吗?雷斯特先生?而你,你愿意成为他夫人,为他忠贞不渝吗?可怜的雅奈尔?
还是说,你们甘愿承认自己分别是奸夫淫妇,图的就是我手里的钱?哦,那可太令人遗憾了,我恐怕要大笑两声以表敬意——”
戴维正转身离开,却见弗拉维站在身后,一双稚嫩的眼睛闪烁着愤怒与怀疑的光彩。他咧嘴微笑,手掌拍在儿子头顶,祥和又不失落寞地忠告道:
“孩子啊,孩子,愚蠢的孩子,贪心的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弗拉维,我不知道你是没有继承我的理性,还是没到明悟智慧的年纪,总之,我祝你在莫森叔叔的呵护下买够你想要的玩具,在雅奈尔妈妈的陪伴下享受你应得的宠爱…
小主,
祝你不会多添位妹妹或弟弟吧。
哈哈,是我多嘴啦。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我只是个赚钱的工具,实在担当不起父亲的责任,没本事顾全工作与家庭。
反正啊,孩子,身为父亲,我真心祝福你——千万别遗传我的霉运,日后陷入与我相仿的窘境。
这是我最衷心的教育,希望你认真铭记。另外,假如你遇见麻烦了,记住,你没有一个在黑水工作的父亲。我们是陌生人,我提供的不过是你能顺利从产房诞生的载体,我来见你不过是法律的强制规定。除了血缘以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和你一样,戴维·赫斯廷并不期待与你再会,弗拉维。”
看见生父远走的背影,弗拉维拿着从儿童区带出来的小玩具,心里忽然空落落的难受。在他的印象里,戴维更像是一个定时回家休息的陌生人,永远把工作放到优先位置,天天早出晚归,不能像别的家长那样陪他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更没空陪他在庭院后的沙堆上堆叠城堡,即便休假在家也是闷在书房敲击电脑键盘,还严禁推门打扰。
在弗拉维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就是在最宝贵的周末时间,母亲好容易说动戴维陪着他去商场买玩具,戴维却严格规定资金上限与玩具数量,还用上个月已经买过玩具的借口来回绝,远不如莫森叔叔和母亲慷慨大方,吝啬得要命。
每当戴维检查幼儿园布置的作业,总是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他改正;每当母亲备好饭菜,戴维总是打电话回家让他们先吃,似乎不想花费时间陪他们聚餐;每当幼儿园的孩子们手牵手走在父母中间,他只能在母亲的接送中回家。
幼儿园的朋友甚至问他,他的母亲是不是寡妇?而他的回答是冷哼——他那忙碌到不曾露面的父亲,与离世的死人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