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我妈,我不配当你的妈妈。如果法律没有规定,我得在你成年前、读大学前负担你生活、学习的费用,我得抚养你…我现在就把你扫地出门,你爱跟谁混跟谁混,爱跟谁玩跟谁玩…去吧,去啊,你不是和塔都斯关系好吗?你去找他啊,跟他在外面浪啊,去啊?有他给你撑腰,你想打电动打电动,想揍人就揍人,你就给他当狗,当条富家子弟的跟屁虫,去啊,去当啊?怎么还躺在床上,怎么还不动啊?”
“我…”
“还有密码?你还跟我设密码?密码是多少?给我解开它!我倒要看看,你都认识了哪些损友,和他们聊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玩意!”
“不行,妈,不行…”
“不行?好,拿着你心爱的宝贝,和他们继续约时间,玩到高中毕业去吧!”
手机摔在床上,门哐当闭合。安苏妮连头发都没有梳理,便甩上门,消失在楼道里。
坎沙坐起身,看着屏幕锁定的手机,伸手抓起它,紧握又紧握。
金属和玻璃的结合物,握在手里是冰冷、是尖锐、是愤怒、是懊悔。他好想再使些劲,捏碎这件让母亲失控的破烂,可一想到这是塔都斯的礼物、一想到这是多值钱的产品,他的手渐渐松开,任由手机滑落在床单上,随那屏幕黯淡下去。
他能怎么说呢?埋怨塔都斯的大气?别了,他真想回到一年前,声色俱厉地回绝朋友的慷慨,从而改变今日的处境——
可惜时光无法逆流。谁能回转时间?不行,不能,无人可以。哪怕是威震大地的帝皇使者,也无法改变过去。兴许,唯有教典里的神圣帝皇能够满足他的愿望,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契机。
但他不信帝皇,他厌恶圣堂,他嫌弃教典,他宁可读那本真理教的宣传册,也不想跟不劳而获的神棍浪费时间。
觉,他没心情睡;手机,他没工夫拿。他走到客厅,从被母亲码放整齐的书籍里,挑出那本真理教的宣传册,带了些零钱,往公交车站去了。
不是找海芙,不是找塔都斯,他只想一个人清净。而留在城市里,到处是刺痛的熟悉,到处都能听到母亲的批评,不管是路人的交流、货车的喇叭、工地的吊机,还是新闻的播报,只要传入耳中,都会变成指责、都会变成嘲笑、都会浮现出母亲的声音,压在他的心尖,坠了又坠,不疼,但沉闷且冰冷…
还不如一刀扎进心里,剜出那颗讨厌的心。
他要去乡村,他不要待在这里——乡下多好,学校的保安身手矫健,教训闹事的学痞毫不留情;小馆的食品美味便宜,吃到反胃也用不了几个钱;田野的农夫清闲自在,白送人颗好大瓜也不抠门。
当他透过车窗,看到那些背着包袱的农家人时,他知道,公交车到达终点站了。
走啊,走啊,他顺着记忆,走向到访过的学院——那所监狱造型的乡镇高中,再一次映入眼帘。
“老板,来两个面包,一杯咸奶茶…冰的,冰的吧?”
“好嘞,唉?你去年来过吧?娃娃,稍等…给你挑杯大的!”
吃着乡村式的烤面包,喝着盐味适度的奶茶,他忽然好想哭,好想哭着笑,好想笑着问老板,在农村开店的成本和收入怎么样。但他是捏着眼角,吸了吸鼻涕,把泪水强憋回去,一口一口地嚼起嘴里的松软,心事不明。
“娃娃,咋了的?脸憋的跟倭瓜似的,和谁怄气呢?”
“没有的事,我…”
“哎呦,你们城里的娃娃,啥都精明,独独扯谎这块儿,不如咱们乡下人机灵!来,跟老汉我唠唠,是有啥子烦心事?我猜猜看,是不是跟爹娘吵嘴了,生闷气了?”
他笑了,笑着捻走眼角的泪花:“算是吧…”
“哎呀呀,吵架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跟你说,你们城里的娃娃,就是娇气惯了,见识少!嘿,搁在这乡里头啊,那调皮捣蛋的熊娃娃,要给爹娘逮到,压根儿就没地方吵,因为那皮带啊,直接叠成三叠,对着腚就抽啊,不抽断不停手,非要抽个鬼哭狼嚎的,才算完事!能吵嘴,是你们的福分!免得这皮肉受苦!”
“老人家,这哪跟哪啊,算不得…”
“哪里算不得?嘴上斗嘛,又没挨打,你怕啥?气啥嘞?爹娘不揍你,那是心疼!你想想,他们真个气了,还能忍着不教训你,不是疼你,还能是咋嘛!”
“呼…行,是有道理…”
“要我说啊,那家里长短总不缺,吵嘴打架,都是正常的,你别放在心上,转一转就过去咯。你看,楼上开网吧的,整得那些坏娃娃成天挨揍,那偷钱、抢钱都要上他家玩,给学校的人按住了,邦邦邦地锤完,回到家,还要继续收拾!卖瓜的孙儿就是,不学好,净学坏,不过也莫啥,多揍几顿就老实了。那真能气死人的,都是拳头解决不了的丑事啊!我听说,有个被征地的倒霉鬼,发现自家的漂亮婆娘跟人鬼混,气得拿粪叉收拾她,却给儿子拦着,急火攻心,两眼一瞪,就那么过去了…亲儿子不向他,偏向不要脸的婆娘,他咋个就想不开嘞?刚征了地,那可是多少的票子啊,都白便宜人了!”
“嗯…嗯?”就跟听老佩姆讲公式般,他是频频点头。可老板的故事,忽而僵住了他吸奶茶的嘴,让他扭过头,干巴巴地挤出两句话,“哪户人家?不,姓什么?”
“哦,我想想…瓦…瓦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