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姐姐,以后,我该怎么样呢?”
远在朝晟的金精灵无言相告。时至今日,事情的发展正符合她的预料——在那个女孩面前,少年的稚嫩是一览无遗,全然被其执掌。她要斥责少年不听她的话、不给女孩施以强硬的态度吗?
不,不会。在中学的五年,她与少年同住,她知道少年是什么样的——温柔、懂事又听话,任何不过分的要求,少年都会应允,都会承受…即使陪她逛街很麻烦,给她当衣架很浪费时间,少年都会笑着接受,随便她折腾。
她清楚啊,遇上好人,乖巧的温柔,是适当的蜜饯;碰上别有用心的人,过分的温柔,会被利用、被引导、被伤害…甚至是无止境的退让、无条件的自我损害。
在朝晟以外的世界,尤其是共治区,温柔、幼稚?那是只能对亲昵的人展露的弱点。或许,身为的异类不是别国,而是被网监管的朝晟——在某些人看来,善良、温柔、幼稚、让步都是可以利用的弱点,都是易于被驾驭的愚蠢。
这样的人充斥着这个世界,摧毁了每个孩子的美好,让所有天真的孩子成为认清现实的大人,美其名曰成长。
成长,成长…
在朝晟、在林海,少年可以不去成长;浪迹在大地、行走在共治区,少年不得不成长。
是格林小姐在劝导他,是班布先生在逼迫他,他必须要成长、成长…成长为琢磨不透的模样。至于是好是坏?他哪里能知道。
如果说,这是班布先生认可的成长、这是班布先生认知中的良好,他无权也无力去拒绝,只能按班布先生的标准去成长。
但他是人,即使不成熟,即使幼稚…他也是有思想、有主见、会思考的人。
他不想让家人担心,而是询问最信任的朋友,想从以理应着称的金精灵口中得到答案——
“艾姐姐,你说,爷爷他,是不是天性薄凉?”
金精灵伏在台灯下,望见了少年眼里的朝霞,说出了相隔万里的回答:“是的。”
“果然,我想得不错啊…”
这初生的霞光,是明亮的冰凉,恰如班布先生…那伟大的帝皇使者,是耀眼的冷漠,是温暖的无情。
“艾姐姐,你说,爷爷有错吗?除了…除了让我去做…”
“他是错的,她也是错的。劝人向善与惩奸除恶都不是你的责任,是他借着力量,是她玩弄心机,将超出能力范围的重担强加于你。”
“可是…这些事情,是合理的。”
“不合理,违反法律,滥用私刑,扰乱治安…”
“合理啊,艾姐姐,合理啊…”少年把头一沉,向大楼下的马路叹气,“你看,艾姐姐,这里和朝晟不一样…他们很忙很累,他们过得是我们没法想象的苦日子,受得是千奇百怪的罪。他们的法律形同虚设,他们的权利得不到保障…他们的法律,旨在扞卫富有与高位者,对他们,则是压榨…不该是这样的,艾姐姐,这是错误的,他们明明是这里的大多数,他们明明是最辛勤的劳动者,他们明明是这里的建造者,却不是这里的主人。
共治区太古怪了,比格威兰更古怪。爷爷告诉我,格威兰的生活才是最真实的,我经历过,我见证过,爷爷没有讲错,格威兰人的生活有苦有甜,有对有错,有光也有暗,而共治区…我看不懂,他们就像背了床厚厚的棉被,吸足了苦难的水,沉重到寸步难行,可他们没有抛弃那床棉被,而是负重前行,在压抑中生活,有说有笑,有血有肉…”
肩负着万斤重压,这些中洲人没有逃避、没有自我欺骗,也没有反抗,而是咒骂这该死的共治区,努力地生活,用尽千方百计地工作。即使疲累到没有时间享福,他们仍然会结婚,仍然会成家,仍然会孕育子女。他们或是苦中作乐,将沉重的生活延续到下一代;或是送子女出国,将命运的玩笑中断。
他们既愚昧,也勇敢;他们既遵从着本身的意愿,也有着时势所迫的无奈;他们竭力辛劳,比谁都可敬;他们丰富多彩,比谁都可爱;他们追名逐利,比谁都可怜…
不,他们从不可怜——没人有资格怜悯他们。在这里,美好的生活是难以争取的奢望;而名利,则是维持美梦的麻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