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再三后,坎沙暂且抛弃了针对人身攻击的用语方式,婉转地表达了自身的观点:“哥们儿,谈恋爱啥的,还是找同龄人合适吧?呃,你想想看,我是说,假如你相中三四十的…等你到了三四十的年纪,就得守着一个老太婆,了却余生,想想都满身鸡皮疙瘩,是吧?”
“谈恋爱?滚你的,谁要谈恋爱?”塔都斯看他的眼神,越发像是观摩在马戏团里表演的傻瓜,“退一万步讲,就是谈了,那也没什么怕的啊,就当是找了个会疼人的姐姐、阿姨,等玩过了,好聚好散,两不相干就行啦,哪用得着厮守终生啊?又不是去结婚,这么严肃干嘛…”
快要挠秃噜头的坎沙表示,着实不太明白朋友的意思——莫非,他是想说,谈恋爱纯粹是玩玩,不准备结婚的吗?
“结婚,结什么婚啊,兄弟,别逗我啦,”啜了口啤酒,塔都斯的脸泛起了消沉的红,“瞧瞧我爸妈吧。生完我啊,他俩就各玩各的、各玩各的啦,懂吧?”
“不懂。”
塔都斯竖起大拇指,嘴绷得像是咬碎了满口的牙:“你小子,脑袋瓜咋就支棱不起来呢?自行领悟都不懂,非要我说明白了,是吧?各玩各的,那就是各玩各的咯。我爸妈?哼,他们算个屁的夫妻,撑死了能当作合伙人吧。”
“嗯?所以?”
“所以生完我,他俩就做了绝育,明白吗?”塔都斯狠狠一握,想捏瘪喝空的啤酒罐。直到反被坚硬的玻璃弄得咬牙切齿,他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啤酒是拿玻璃瓶封装的,干脆一松手,看啤酒瓶摔得稀碎后,隔着运动鞋,畅快地碾了两脚玻璃渣,“跟宠物猫狗一样,绝育啦!这样搞,他俩就能放心地在外面玩女人、养小白脸了,因为他俩下不了新蛋了,不怕外人的宝宝来分家产,明白吗?”
明白了,点着头的坎沙是明白了——塔都斯·达西欧的父母,可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夫妻,仅仅是一对以财产切割的婚姻法为枷锁,确保合作愉快的生意伙伴。
可越是明白,就越容易糊涂。糊里糊涂的坎沙盯着对婚姻一脸不屑的朋友,从迷茫又失落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个曾在小学时代跟着父母跑去圣堂的听头发花白的老圣职者布道宣讲的自己。那天,方尖塔里的信徒,不是新婚夫妇,就是老夫老妻。人们都坐得安静,好去聆听圣职者那苍老又慈爱的宣读之音——圣职者说,婚姻是神圣的,爱情是庄严的,男女的结合是命运授意的,孩子的诞生是帝皇钦定的。那会儿的他,虽是半懂不懂,又摇头晃脑,听得津津有味,更学着父亲,在胸前比了个祷告的手势,拉着还不怎么板脸的母亲,一齐向帝皇许愿,请伟大的神圣帝皇、慈爱的萨仑之主庇佑杜拉欣家的幸福。
然后他父亲死了,他母亲阴郁了,他的家再没有欢声笑语了。
所以,坎沙是不信帝皇的。他深知,向帝皇许的愿不过是自欺欺人。
帝皇给不了你财富、幸福和爱情,帝皇能给的,只是懦弱者渴望的心理安慰罢了。真要信,也不该信虚无的帝皇,而是信祂的使者、信那个赏罚分明的圣恩者之王。
“婚姻啊,神圣在哪里?”他苦笑着离席,拎起书包走出包厢,哼唱出了挖苦的摇篮曲,“美丽的爱情,是男女的福气;圆满的家庭,是法律的交易;你拿钱来我销金,我打工啊你旅行~旅行啊,旅行,有钱才能游出去,游到圣城南,游到灰都北,游到涅玟西,下辈子别生在你的共治区,才能来追寻我的爱情…爱情,爱情,爱他娘的情,婚他娘的姻呦。”
“什么土里土气的鬼嚎叫,别糟践我的耳朵!”他刚出包厢门,塔都斯便追了上来,拉着他跑进电梯,载他上了三十三楼,把他推进一间客房,不容分说地把门关上,“还有五十分钟嘞,好好休息休息,哥们儿,听我的,睡睡星级套房吧,这是我家的店,费用全免哦?快去泡个澡,稍后玩玩小游戏,等时间够了,我送你去学校,不会迟到的呀,嘿嘿…”
“妈的神经病…”
不知朋友是在弄什么花活,坎沙可没胆撞开这贴金镶钻的实木门,只得放好鞋,穿上拖板,踩着黑红白的三色绒毯,小心地抚摸房里的雕塑和花瓶器具,看着盖住整张墙的电视,捧起听朋友说过的、来自邦联的最新一代的游戏主机,拿着手柄,慢慢挪到柔顺似水的大床上,准备先打打游戏。可是,等在床上打了个滚后,他又猛拍脑门,一溜烟跑进浴室里,赶死般脱光了衣裳,跳进瓷质的高级按摩浴缸,受着热水的浸泡,享着按摩的舒畅,惬意地合了眼,感叹起有钱的好——连洗个澡,都是睡眠般的享受啊。
忽然之间,电子卡特有的开门声传进了浴室,跟着,是较为轻盈的步伐。坎沙赶忙埋头入水,用那有植物芳香的洗发露搓了搓头发,冲干净后拿浴巾擦了两圈身子,裹着浴袍,看看偷偷摸摸跑来的塔都斯,是不是拿了什么好玩的游戏光盘,要跟他组队打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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