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和谁打架了?”
没有多讲,坎沙只是简单复盘了昨晚的情况,告诉母亲,他的伤不是和去年那样多管闲事,因为殴打想抢同学手表的混混才留下的。
“坎沙,我说了多少次,不要管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安苏妮把手里的纸笔拍在桌上,闭着眼、垂着头,双手抓紧裙摆,浑身都在颤抖,“警署的人都是黑心的豺狼,他们有心咬住你,就不会松嘴,非要撕掉你一块肉才罢休,明白吗?”
“明白。”
“和达西欧先生道过谢了吗?”
“说过了,还有塔都斯。”
“医药费花了多少?”问完,安苏妮松了口气,从棕黄色的挎包里翻出酒红质感的皮钱夹,“我给你补上,拿去还给你的朋友,不能亏欠人家。”
“我…没看。”
数着钞票的手指停下的时候,安苏妮的嗓音瞬间提高了几个度:“没看?”
“我…我没敢看,”书包压得肩膀咔咔响,坎沙撇过头,不想再听母亲的指责或唠叨,“我给了,他也不会要的,我去写作业了,妈。”
“站住,你怎么不明白呢?”安苏妮把钱夹合出了击掌的声响,撑着额头拧起眉毛,那垂落的眼角和唇角,又低了几分,“给他是你的心意,收不收是他的态度,你要记住,不能随随便便欠下别人的情,就是像今天这样,迫于无奈受了别人的恩,也要表明你的态度,不能让别人瞧不起你,明白吗?”
“他没有瞧不起我吧,”坎沙摇摇头,走回自己的房间,声音压得很低很沉,“我们是朋友,没必要浪费时间你推我搡…没必要。”
终于,沉重的书包能砸在地上了。
坎沙坐在书桌前,盯着台灯照出的灰尘与细丝,把身子倾过去,轻轻吁了一口,让这些肉眼难察的尘埃凌空飞旋,飞进眼眶、吸进鼻腔、落进嘴巴,又随鼓动的舌头,与唾沫星子一起喷回了原来的地方:
“兄弟,你说,我是她的儿子吗?她甚至不如你关心我,把我当成畜生、把我当成垃圾…可为什么,她偏偏是我妈…偏偏是我妈…”
门突然开了。
安苏妮拿着药膏、纱布和棉球,走进了儿子的房间,说:“坐到床边,把衬衣脱了。”
坎沙老实照做,闭着眼睛,脱光了上身的衣服,给她揭掉医院的纱布和胶布,把皮鞋和警棍留下的淤青展示给她。坎沙听到,她似乎是吸了口气,嘶了声语不明的轻颤,且用棉球沾了药膏,轻轻地抹在了皮肤上。
药膏很凉,抹在创口,冰走了疼痛,吹走了紧张。坎沙已经不记得,上次被母亲照顾是哪年的事了,或许是小学,或许是幼儿园,又或者更早,早到记不清,早到被时光遗忘。
“下次,先想办法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妈。”
“先睡觉,休息吧,我有事回公司一趟。”
坎沙还想说些什么,但家门已然锁上了。不知为何,他感觉眼眶里酸溜溜的,像是进了汗水,刺痛又模糊。他拿手背抹了抹,但酸酸的水越抹越多,流得满脸都是。
不知为什么,他趴在书桌上,哭得像孩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