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她,一定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管能不能获得原谅,都得去找对方道歉,还要作出…赔偿,”讲着房间里的故事,少年是一边挠头,一边偷偷地向上瞟,观察格林小姐的表情变化,“我说了好久,看他们把头点个不停,我想,他们是听进去了吧…伊利亚姐姐,你说…”
“文德尔。”
“嗯、嗯?”
格林小姐站在路灯下,独占了雾蒙蒙的光,开心地对着他笑:“你是家庭调解员吗?”
犹如揶揄的玩笑,把少年说得是摸着后脑勺,脸蛋鼓了又鼓,不知如何以答。
“文德尔,你没有说服他们,你给予他们的,只是圣恩者的震慑罢了,”格林小姐抚平了风衣的褶皱,把手搭上心房,在夜风里轻吐温热,似在教导、似在嘲笑,“通常来说,被父亲宠溺至这般的女孩,可不会听进旁人的劝告,哪怕你是对的,哪怕她是错的,哪怕发声指责者不是你,而是她的父亲,她也不会知错,不会改正哪怕一次。归根结底,她不过是个难以认清现实的蠢人,即使闯下弥天大祸,也会找足了理由替自己开脱,正如她责备披露真相的你是多管闲事,不是吗?”
“那,伊利亚姐姐,该怎么办才好?”
“就像你刚刚那样啊,”格林小姐稍倾着腰,贴近了急切求助的赛尔,送给他难辨真伪的笑,“这种不听管教的女孩啊,就用你的拳头、用你的祈信之力去矫正她,让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会和父亲一样听她任她;让她知道,敢对别人蛮横无理,换来的可不是溺爱的放纵,而是暴力的惩罚呀。”
“我、我真的没有打她呀…”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她学会了害怕,这就够了,”眼见天色被星夜覆盖,格林小姐拦了辆的士,主动坐上前排,说着格威兰语,与少年回到了歇脚的旅馆,“文德尔,假如我是你,我不会干涉后续的工作,她的父亲多少是个懂事理的男人,经受了凶巴巴的圣恩者的恐吓,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会去赔偿无辜的受害人,免得惹你生气,讨不着好呢。”
赛尔正欲辩解,说他从没有恐吓委托人,可想到在告别时,那对父女诚惶诚恐的模样,他又埋头扶膝,把脚上的小皮靴蹭来蹭去,渐渐地抓紧衣摆,承认格林小姐没有讲错,他的鲁莽,切实给了委托人深刻的惊吓。
回到旅馆后,他挡在挂好风衣的少女的身前,郑重地鞠了一躬:“伊利亚姐姐,你…你能教教我,怎么处理好这种…”
“你处理得很恰当啊,”格林小姐松了松羊毛衫的衣领,歪歪了头,不解之情溢于言表,“文德尔,如果换我去告诫她,我会叫她站在原地,自己抽自己耳光,再让她的父亲买来教鞭,或是拿条皮带,抽到她哭成哑巴,这样,她认清错误的概率,才会更高呀。”
少年是欲言又止,忍足了半晌,只吁出口无助的长叹,问:“伊利亚姐姐,有哪些衣服脏了?我来洗吧?”
这些天,除了要送去干洗店的毛料和绒面革的服装外,两人的衣物,都是赛尔负责清洗——因为习惯被女仆和老师照料的格林小姐,早已忘了如何整洁衣装。
等格林小姐洗完澡,换好睡裙,赛尔顶举着一大团脏衣服,挤进了浴室,取来洗衣液和肥皂,拧开花洒,先把外穿的服装用倒了洗衣液的水浸泡,再把贴身的衣物用肥皂搓两道,冲干净后再揉肥皂,放到花洒下冲刷,拧干后挂上晾衣架,与洗完的外衣一起搭到空调的风口,才擦了擦汗,拿着睡衣回到浴室,边冲澡,边洗自己的服装了。
说真的,忙碌的赛尔有种奇妙的感想,就像…
就像他在家里,面对挺胸昂首、保证会呈上一桌大餐、最后却端上来一盆煮焦的黑糊糊、沮丧地耷拉耳朵的母亲,只能自告奋勇,给窃笑的叔叔当帮厨,快些弄几盘简单的小菜,鼓励母亲多练多学,迟早能在厨房有所建树,最终,却是他自己养出一手好厨艺,而他的母亲艾丽莎,只学会了炖菜煲粥,若是叔叔阿姨不在家,还得靠他下厨,才能饱腹充饥的时候,那种奇妙的错位和尴尬…
是啊,赛尔很想问问班布爷爷,他明明是听爷爷的话,出来旅行、出来学习,出来掌控本源的力量,从而避免失控的风险的,可为什么,从住进温亚德的酒店开始,他就成了换着人照料、没一天清闲的保姆?
穿好睡衣,晾好自己的衣服,苦恼的少年很想请教聪明的格林小姐,可一瞅过去,他便见到,格林小姐已然睡着了。那如猫安卧的睡姿,不仅和他的妈妈一样令人心安,又如老练的班布先生般,有种平易却可靠的稳固,让他不由摸着额头,欣慰地笑了。
或许,他真的是个适合当保姆的家长吧。假如所有的家长都像他一样,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没有被宠坏、被忽视的孩子了呢?
在沉入梦乡前,这样想着的赛尔疲惫地合了眼,轻轻地道了声晚安,结束了这些天的混乱,没有留意到另一张床上的少女睁开了墨绿的眸,在月夜的漆黑下,对他幽幽地笑…
恰合致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