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她看着曾经的下属传达的信息,眉越皱越紧:
长官,自你调任帝国已一年有逾,感谢你仍心系我们的工作。恕我直言,目前不止涅汶,整个博萨公国的局面都称不上乐观。一年前那荒诞事故的余波仍未消除,博萨大公呈交的驻军费缩减明显,想来他并无贪婪克扣的胆气,实是让先前往返帝国的人流耗尽私藏。
我从负责接洽的朋友处听闻,各地官员的报告比我所见更触目心惊。多数城镇的生产生活已趋于停滞,大部分工厂陷入无人开工的窘境。乡间的情况稍好,多数农田耕种如故,谷物的供给维持在水平线以上。但不少牧场、农场出现经营危机,因为向城镇供货的渠道大多中断,他们不得不求助于博萨政府,但是博萨政府亦无充足人手,转而向我们告急——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缘故,他们宁肯给我们炮决也不阻挠那些自称信徒的懒汉。就我所知,仅是驻扎涅汶的军团便有七成忙于转运物资或维持秩序,从而保证辖区稳定。
但这绝非长久之计,莫说长年离乡的战士们早已心生厌烦,单是停摆的城镇便会令驻军的开支大增。何况你也知道,议会援助博萨建设的本意是恢复其生产环境,借此重开贸易,抹除战争的负面影响,令他们回馈更多的利益,可现今博萨城镇的混乱与既定的战略背道而驰。若博萨人想通过罢工抗议,我们尚可与之沟通交涉,但他们停工的理由竟是“等待帝皇使者的恩赐”——
你能想象吗?他们坚信赠予特罗伦人礼物的“帝皇使者”迟早会眷顾博萨,令他们无用劳动便能畅享美满生活,实在愚昧至极。先前你说过,他给特罗伦人的礼物仅限于吃穿行住,可散布于涅汶的流言却称他满足特罗伦人的一切愿望,无论索取金钱、权力或者美色皆是有求必应。而这群博萨人竟信以为真,争相申请旅居帝国的手续,更有甚者哪怕变卖家产也要偷渡出境。
据某位朋友透露,目前不止涅汶,博萨各城镇都已封锁人员流动,避免闹出居民结队外逃的笑话。但封锁总有时限,再者,遭我们强压的博萨人依旧蠢蠢欲动,若爆发不良的契机,我恐怕事态要彻底失控,这些狂热的蠢人定会拼命涌向帝国。到那时候,我们胜利的成果、议会制定的计划、重建不久的秩序皆会崩溃,因他们的愚昧无知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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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若那天真的来临,希望他恢复理智,千万别再插手世上微不足道的琐事,让我们全力平复这荒谬的动乱,远离我们、远离大地、远离这一切吧…
读完,迦罗娜手撑额头,止不住占据大脑的酸痛,自说自话:“形式严峻至此?那些歪曲事实的消息怎会传到博萨的?博萨的官员都是饭桶吗?呼…有意的,定是刻意为之,世所罕见的蠢货…”
迦罗娜有预感,若博萨人当真假借其名生乱,哪怕各军团采取血腥手段镇压,他也不会在乎,甚至可能亲自将真假莫变的狂热信徒屠杀殆尽:没错,现今的阿竹就是一个不分轻重的孩子,更当这孩子掌握足以摆弄生死的本源时,善良的本心亦渐蒙尘。
一年多来,每当她发去拜访的问候,竹都刻意回避,拿些无关之事搪塞过去。迦罗娜从那些不自然的语气里隐隐猜出他的心情不佳,像是对她有着种难言的怨念:
是不满自己的劝告吗?不,阿竹不会是那样小气的孩子,前些日子葛瑞昂还总夸他明白事理,说他懂事不少…有人暗中作梗?那名为茉亚的混血者分明已拯救她的族群,何来谋划这有弊无益之事的动机?先不提有那么多人成日盯着阿竹,单是葛瑞昂就有阻她恶意的分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不如问,她随即发信:“阿竹,明日可有空?多日未见,我想去看看你。”
“娜姐?刚好、刚好!你看着!看我的视野!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啊!”收到问候的竹意外欣喜,高喊着催她连通视野,目睹令他喜悦的景。
欢乐的景把迦罗娜的笑定格在最僵硬的一刻。她看到散乱的灰色长发间挂着汗珠的脸,以及那对忍耐痛苦的灰眸。当视野下移,高隆的腹部跃出清晰可见的脉动,更有颤抖的指尖从上轻抚而过,将那衣裙与血肉层层分切,由最深处飘出连着脐带蜷缩的湿漉。当指断开脐带,本破开的腹部完好无缺,那湿漉也伸展,伸出蓝纹幽亮的四肢,发出最嚎亮、无措的啼哭。
“娜姐,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竹踏上天台,将婴孩捧入降下帷幕的黄昏,双臂在余晖中震颤,“我当爸爸了…我是父亲了…我有、我有、有、有…有…有孩子、有女儿了…”
迦罗娜忘了该说的话,只记得重复简单的话语:“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恭喜。
她的拳捏至发青,指在掌心握出血痕,看着网中得到肯定的质问,竭力撑开双唇挤出颤音:“葛瑞昂…你这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