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墨珲刚刚清理包扎了伤口,在输液。
谢衡赶到医院,进了输液室,开门见山道,“今天这件事,不能张扬。”
祝玫和叶墨珲互看了一眼。
叶墨珲握了握祝玫的手,对她示意了一下。
祝玫点了点头,让谢衡坐下,直接问,“谢衡,你到底知道多少?赵金生的事,孙悦清的事,杨南真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谢衡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悠长地吐出,他说,“早点离开渤江吧。”
祝玫望着他,她问,“我的家在渤江,你让我去哪儿?”
谢衡一双仿佛看透世事的眼,只是直直地,看着输液室里惨白的墙壁。
他说,“你们也看到了,渤江已经是这样一个地方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祝玫压低着声音,也带着压抑和难过,问他,“难道兆荡可以,合闵可以,束黎可以,渤江就不可以吗?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太平盛世,长了疮就治,生了病就医,难道非要剜肉补疮,眼睁睁看着它烂下去吗?”
谢衡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祝玫问,“你非要等杨南真杀了人了,再去挽救他吗?他今天敢绑架砍人,明天呢?”
谢衡说,“他们老板后台很硬。”
祝玫说,“可杨南真没有后台,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被推出去顶锅?还有,谢衡,你自己……你……”
谢衡的目光,从那堵惨白的墙上,移回了祝玫脸上。
他深深地凝视了她一下,想抬手,但最后只是屈了屈手指。
他说,“不要搅和进来。”
祝玫望着他。
那目光,充满着怀疑和期盼,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谢衡只是转过了头去,继续看向那面惨白惨白的墙。
他摇了摇头,说,“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不要再问。”
谢衡起身,祝玫拉住了他问,“孙悦清会不会被弄死?”
谢衡说,“会或者不会没有意义,你找不到她在哪儿。就算报警了,就算把人抓了回来,也和赵金生一样,或者,和上次陶子丈夫被打死那次一样,推个人出来背锅。”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了手,掰开了祝玫拉住他的手。
他觉得手上很疼,再一看,祝玫的手,红肿得都发紫了。
他看向祝玫。
又看了看她的手。
他的喉结动了动,问,“疼么?”
祝玫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抓住了他的。
早上,也是因为她的放手,孙悦清就被那群人抢走了,再无音讯。
而此刻,谢衡亲手掰开了她攥着他手腕的手。
但祝玫不想放开。
祝玫一时情绪崩溃,她用压抑的声音,带着哽咽问,“谢衡,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好不好?”
看不得她难过。
可他知道,眼泪无济于事。
这个残酷的社会,从来不相信眼泪。
他狠心,掰开了她的手说,“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你和他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参与这些斗争,如果能离开,最好离开。”
祝玫问,“然后呢?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回来了吗?我的外公不在这里吗?我的朋友不在这里吗?我从小到大的念想,不在这里吗?你不也在这里吗?你让我走,我走去哪儿?”
从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无处可去。
谢衡说,“人往高处走。”
祝玫却说,“走到多高是高呢?谢衡,我甚至不知道我何日会死,但是活着的时候,我觉得,我还有我应尽的责任。”
谢衡忽然回身,对着她笑了笑。
他的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东西,快到转瞬即逝,抓握不住。
他说,“好好活着,看到你们幸福,对我来说就是有意义的事。”
祝玫想问,那你自己呢?
谢衡的手机响了。
他比了个止步的手势,接了电话,抬手对她挥了挥,并且,又将食指放在了唇上。
他比了一个口型。
“听话。”他无声地说。
随后,又看了一眼叶墨珲。
然后,转身,不再犹豫,走了出去。
祝玫坐回输液室的椅子上,可是想了半天,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她问,“孙悦清会死吗?”
叶墨珲道,“如果报警没有用,只怕……”
祝玫觉得不可思议,青天白日,乾坤朗朗,“没有人管吗?”
叶墨珲道,“这场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江焘做下这些事,那是要吃牢饭的,等于余生尽毁,他只怕要拼死一搏。
渤江这棵树,外表看着还坚韧,可内心早就被蛀空了。
祝玫想问,你也管不了吗?
可是这句话,她忽然问不出来了。
谁会愿意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当这个时代,精致的利己主义,极端自私自利被封为圭臬。
而怀揣理想相信正义变成了愚蠢的时候,谁还愿意为了别人去牺牲自己?
吹哨者不会有好下场。
祝玫觉得自己被巨大的黑暗裹挟着。
小主,
这个世界的残酷,在三十岁的时候,突然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以前不是不明白,只是,以前生活的地方,都是文明之光。
但其实,也有纷争,可是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最多是为了利益,互相使绊子。
不,也有的。
景申的薛文龙不就被她送进去了吗?
世道从来不公平,但不妨碍,她想要追求公平。
叶墨珲忽然说了一句,“越往上,斗争越残酷,以前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可是你看,普通人也逃离不了斗争。”
祝玫说,“你不算普通人了。”
叶墨珲的伤口还疼着,他说,“是啊,我有责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黎沐风给他打来电话。
叶墨珲刚接通,黎沐风就问,“身边有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