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站在宣政殿门外,看着那庄严的建筑,他的呼吸十分慌乱,他突然有一种转身就想跑的冲动,他想带着江瑞离开这个城池,离开这个囚牢。
梁木云先是抬手,用指关节轻轻地叩击了几下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出几声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后,便缓缓地张开手掌,稍稍用力一推。只见房门应声而开,一道缝隙逐渐展现在眼前。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探进身子,生怕惊扰到屋内之人。待确认没有异样后,才轻手轻脚地完全推开房门,并迈步踏入房间之中。
进入房内的梁木云,脚下如同生风一般,迈着细碎而又迅速的小步,眨眼间就来到了江文身旁。他微微躬下身去,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毕恭毕敬地道:“陛下,端王殿下此刻已然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听到这话,一直埋头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的江文,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张略显疲惫的面庞之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犹如春日暖阳般和煦温暖。只听他缓声道:“既如此,那就宣他进来吧。”
得到旨意后的梁木云赶忙应道:“是!”随即便转身朝着门口快步退去,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江文则再次低下头,将注意力集中回到手中尚未处理完毕的那份折子上。只见他提起笔来,笔尖在纸面上龙飞凤舞地舞动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在旁边写下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待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将这份折子合拢起来,轻柔地放置到右手边那一堆已处理好的折子上面。
做完这一切后,江文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然后信步朝着宣政殿另一侧的茶座走去。
他刚刚入座,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见梁木云毕恭毕敬地引领着萧晏踏入殿内。待萧晏进入后,梁木云又如一阵轻风般悄然退去。
江文眼含笑意朝着萧晏轻轻招了招手,朗声道:“快快过来,我有些话要与你说。”边说着边抬手斟茶。
萧晏听到江文的呼唤,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江文身上。
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因为他深知,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江文才会抛开身为帝王的架子,以一个平等的姿态用“我”来自称,而不是像对待其他臣子那般使用高高在上的“朕”。然而此时此刻,这种特殊待遇却让萧晏内心的忧虑愈发沉重起来。
他缓缓抬脚朝着江文走去,仅仅迈出两步之后,却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一般,猛地停住了脚步。只见他面色凝重,双手轻撩起衣袍前摆,然后恭敬地弯下腰,屈膝跪地,郑重其事地向坐在宝座之上的帝王行了一记标准的跪拜大礼,并高声呼喊道:“微臣,参见陛下!”
江文完全没有预料到萧晏竟会有如此举动,着实被吓得不轻。他手中原本已经拿起一点准备送往嘴边的茶杯,也因受到惊吓而瞬间失手掉落回了茶盘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文反应极快,迅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走到萧晏跟前。紧接着,他俯下身去,伸出双手用力将跪在地上的萧晏一把拉起,脸上满是责备之意,口中说道:“你这是何意啊?你我之间何时需要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萧晏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江文的眼睛,只是语气平淡地回应道:“陛下,正所谓君臣有别,礼法纲常不可废弃。即便您待臣亲厚,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听着这话,江文的声音冷了几分,低声问:“你叫我什么?”
萧晏张了张嘴,他想像方才一样唤他陛下,却又怕他生气;便又想像从前一样唤他皇兄、哥哥,可又怕他日后会厌恶自己,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抿着唇。
“罢了,随你吧。过来,我有话同你说。”说着江文转身朝茶座走去,萧晏跟在了他身后,坐到了他对面的位子上。
“此次你大败北荒,他们也已经与朝廷这签定了契约——三十年间不会再进军扰我朝安定,不会再战。此次唤你前来,乃是要与你商议立储之事。朕这皇位已端坐十余年之久,如今也是时候交由你来肩负此等重任了吧?”江文面带笑容,言语间透着几分轻松,边说着边将手中刚刚斟满香茗的茶杯递向萧景。
萧晏的目光落在那杯茶上,但他并未伸手去接。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仿佛有一股寒流自脚底涌起,迅速传遍全身,使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刹那间凝结住了。不仅如此,就连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寒冷的感觉让他如坠冰窖。
见萧晏毫无反应,江文不禁轻声呼唤道:“小晏儿?”
听到这声呼唤,萧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此时的他,呼吸竟也变得愈发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只见他缓缓地微站起身子,然后移步至一侧,双膝跪地,头颅低垂。由于过度紧张和惶恐,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陛下,臣......臣实难担此大任啊,还望陛下恕罪,臣真的不能......”
江文万没想到萧晏会如此反应,先是两次对他使用生疏的尊称,又接连两次下跪。他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啪”的一声,江文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到地上,碎片四溅。
紧接着,他猛然站起身来,伸出手指着仍跪在地上的萧晏,怒声呵斥道:“起来!”
杯子在萧晏腿边炸开,飞起来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颊,本就心虚的他被让文的怒气吓得抖了一下身子。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咬着自己的唇。
鲜血从伤口涌出,汇聚在一起,顺着脸颊滴落到他的衣袍上,在深蓝色的锦缎上炸开了一朵暗红色的花来。
看着那抹红色,江文的神情有些松动,他深呼吸一口气,绕过桌子走到萧晏身边,伸手把他拉起来,抬手抚上他的脸,看着他眼底那道被碎瓷片划出的口子,轻声问他:“疼吗?”
萧晏垂眸不敢看他,细声回了句:“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