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骆修远都觉得自己不配,他何德何能,遇见这对姐弟,他生于杜家,长于杜家,亲生父母给了他那样一个名字,却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之人,将他拉出泥潭,赋予它骆修远的名字,让他再活一次,这是何等的幸运与福气。
骆修远被老头看着,心头止不住的发虚,生怕自己被看穿。
“好,好……小少爷也这么大了,可娶亲了?”老头看着骆修远问。
骆修远只觉心上一块巨石落地,“还不曾娶妻。”
老头便又开始操心他的亲事,他絮絮叨叨的念,念完骆修远又念花明庭,最后却只化作一句,你们还活着就好。
知道骆修远和花明庭要去祭拜花家祖坟,老头当即让人去准备祭祖用的东西,花家的祖坟在扬州城外,一行人到那边的时候,早有人做好了准备。
这么多年来,这一片坟地也不见萧条,被打理的很好。
花明庭带着骆修远一个一个磕头磕过去,磕到最后,花明庭说,“修远,见过祖宗了,也认过路了,以后祭拜也能找到地方了。”
骆修远愣住了,他瞳孔微缩,然后他眼底猛地一痛,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他强忍着心中澎湃的情绪,压抑着“嗯”了一声。
原来花明庭要来祭拜花家祖宗,是为了让他安心吗?
从今往后,他无需心虚,也不用觉得愧疚,他是祭拜过花家祖宗的人,他就是花家人了。
从花家祖地回去之后,花明庭就问起花家当初封存的那个盐矿位置,花老头是花家主身边的忠仆,对那个废弃的盐矿倒是印象深刻,盐矿并不在扬州城内,那个地方马车过去的花,还得行个两三日。
花老头坚持要同行,一来是想和小主子多待一会儿,他已经这个年纪了,近两年身体一直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病不起了,至少在人生最后的时候,他想要陪着小主子。再来,废弃盐矿位置并不好找,那里被封禁之后,就重新变成了一处荒野树林,不知道的人去了也认不出来。
花明庭答应了花老头同行的请求,花老头就开开心心的,再子孙担心的眼神中,跟着花明庭上了马车。
扬州城门口,老头的那些子孙辈忧心忡忡地目送马车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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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了扬州城,一路往北行去。
气温日渐低了下去,早上起来能够看到地面覆盖一层薄霜,马儿踏着落满了叶子的地面往前走,路两边的景致透着一股萧条, 秋收过去,种下去的冬小麦才抽芽,一眼望去,无端显得寂寥。
“几十年前啊,这一整片地,全是咱们花家的。”花老头坐在车辕上,浑浊的双目里满是怀念和怅惘,昔日的繁华在时间的长河里坍塌,站在几十年前的人,怕是想不到几十年后的物是人非吧。
花老头还记得花家那位嫡长女,容貌出色,风姿昳丽,才华横溢,引得多少江南才子,世家天骄争相求娶,那位大娘子犹如繁盛到极致的花家一样,钟灵毓秀集于一身,少年人慕少艾,那是悬于天际不可攀着的天上月,连抬头直视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后来大娘子入了宫,成了皇后,花家犹如升到夜空乍然盛开的烟火,极致美丽盛大之后,瞬间沉寂,归于落寞。
世道好像一下子乱了起来,世家又如何,剥去世家披着的那一层外衣,从高高在上的高台上坠落下来,与其他人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一样要生老病死,一样要颠沛流离。
花老头收回游走的思绪,他浑浊的眼眸慢慢落回花明庭的身上,花明庭是花家主的老来子,生花明庭的时候,花家主已经四十出头,他的长姐比他大了足足二十来岁。
他生下来就体弱,但花家家底厚,金尊玉养的把他养到会走会跑,后来花家主将花想容和花明庭送走,其实并没有在花明庭身上寄托太大的希望,可走到最后活下来的,却也只有他一个了。
但不管怎么样,总归还有人活了下来,就像是一岁枯荣的野草,荒火烧尽后,来年春天,破土而出的那一茬嫩芽。
花老头心情慢慢又变得好了起来,犹如拨开阴云见到的那一轮明月,他不负家主的嘱托,如此便无需伤感,重逢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
他慢慢地讲起花家曾经的繁华,骆修远是个非常好的听众,他时不时发出“哇”,“嚯”,“噢哟”的赞叹声,引得花老头越讲越来劲。
古老头坐在车厢里,听着被赶到外面去的两个人一惊一乍地讲古,嫌弃地撇撇嘴,闭上眼睛,养精神去了。
花明庭唇边慢慢漾开一抹笑来,虽然很遗憾阿姐没能回到这里,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马车行了三日,景致越来越荒芜,从小镇到村庄,最后连村庄都没有了,只有一望无际仿佛无人踏足的荒野丛林。
花老头看到这一幕,也很震惊,当初家主下令,封存这个盐矿的时候,这里虽然已经被很多藤蔓遮盖,但远远达不到现在的规模。
如今这个地方,仿佛看不到一点人类生活过的痕迹,茂密的植被蚕食了所有的东西。
“就是这里了。”花老头跳下马车,“都小心一些,莫要靠得太近。”
这里尚且还在盐矿的外围,当初掉落奇石的地方还要再往里走很远一段路。
古大夫下了马车,朝着森林走去,他瞪大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叹之色,还只是站在外面,他已经从那些杂草中间,看到了好几样草药了。
骆修远走过来,想要帮忙,结果被古大夫嫌弃的赶到一边,让他负责做饭看马车,采药一时半会儿完不成,骆修远还得收拾一块地方,搭个简单的窝棚出来,不然若是下雨,四个人都窝在马车里不太行。
不只骆修远,连花明庭都被留了下来,甥舅两个人拗不过两个老头,只能看着那两人走入林中去,惊起的飞鸟嘎嘎飞起远去,播报着那两人的行程。
骆修远和花明庭心里都明白,古大夫和花老头是故意留他们在这里的,那奇石当初的危害那样大,如今过去了几十年,谁也不能保证毒性是不是还那样强,他们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算是马上含笑去死,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骆修远和花明庭却都还年轻,他们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
骆修远手里抱着一堆柴火过来,他熟练的架锅烧水,准备晚饭,坐在篝火堆前,看着燃烧的火舌,忽然念叨了一句,“也不知道贺大人他们可还顺利。”
花明庭坐在对面,“贺大人机敏过人,方瑞跟着他们,安全无虞,想来不用太过担心。”
被念叨着的贺大人一群人,此时却被一场大雨困在了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