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房彦藻不送财货与自己此事,翟让倒是颇有懊悔。
他摸着胡须,说道:“摩侯,你可别再说房长史不与财货给咱这事儿了。若非你成天在俺耳朵边提此事,上回喝醉了酒,俺亦不会与房长史说,‘你前破汝南诸郡,大得宝货,独与魏公,全不与俺!魏公俺之所立,事未可知’。於今想起,酒后失言,甚是懊恼!”
翟宽、翟摩侯父子同心。
父子两个私下里,不知就对李密的不满已是说过多少回。
听得翟让此言,翟宽大怒,怒道:“话已说了,说的又非不对,有何懊恼?儒信方说,拥立李密这屙囊为主,本非他愿,阿弟,也非俺愿!你本一寨主,逍遥快活,於今起事,所图者何?难不成是即便事成,亦只为一人臣?天子止可自作,安得与人?你若不能作,俺当为之!”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多是大惊,齐刷刷看向翟宽,又赶紧地看向翟让。
翟让直起了身子,面现愕然。
单雄信、徐世绩等也都在。
徐世绩慌忙起身,紧张地往帐门张了张,说道:“荥阳公,世绩敢言,隔墙有耳,敢请慎言!”
“帐中内外,皆咱自家人,有何隔墙有耳?”大怒之下,就是一贯谨慎遵礼的徐世绩,翟宽也忍不住怼他两句,说道,“茂公,不是哥哥说你,当日议要不要拥那屙囊为主时,数你和雄信几人最是赞成,而下何如?财货不分与咱,打仗用咱作诱饵,单单给了个甚么司徒、东郡公、柱国、荥阳公的名头,入他屙囊的娘娘的,老子们缺他给这名头么?”
当时商议要不要拥戴李密为主的时候,说徐世绩最是赞成,这话有点冤枉他。他赞同是没错,可他向来做人做事稳重,不当出头鸟,“最是赞成”这话,至少表面上他非是如此。
单雄信也被翟宽点了名,他摸了摸胡须,为自己解释说道:“荥阳公,当初商议此事的时候,俺与大郎等不也都是遵从的翟公的意思么?”
“雄信,你且不如茂公!这些时日,俺瞧你与那屙囊倒是越走越近,屙囊凡有财货与咱们,诸将之中,唯你最多!你是不是得了屙囊的财货收买,心里如今没了你大兄、二兄了?”
大兄,是翟宽自指;二兄,当然就是翟让。
单雄信有勇力,并是瓦岗系诸将中的头号大将,李密对他的确不错。尽管手头不宽裕,李密常有赏赐与他,每与他见时,待他也很是礼重,又於封拜李善道为平棘县公时,将他和徐世绩也都封拜为了县公。因为这些缘由,这几个月以来,攻洛阳城时也好,打刘长恭、庞玉、王世充等时也好,单雄信故而亦都积极领从李密的命令,相当卖力。
单雄信赶紧起身,说道:“雄信为人,兄不知么?些许财货,算得甚么?雄信唯知义气两字!昔在寨中日,二兄、大兄对雄信的厚爱,雄信铭感在心,永不敢忘,却焉会为财货所买!”
翟宽怒气冲冲,犹待再言,哈哈大笑之声从主位传来。
众人看之,翟让不知何时也起了身,他哈哈笑着下到帐中,先到翟宽身前,请翟宽落座,继而手往下压了压,叫单雄信、徐世绩、翟摩侯、王儒信也都落座,抚摸着胡须,笑道:“阿兄戏言,你等勿惊。阿兄,你说的没错,俺本一寨之主,逍遥快活,今而起事,所为者何?当然是为做大事!可天子,你我兄弟何样人?焉是你我兄弟可做的?兄此戏言,勿再说了。”
“前尚未拥那屙囊为主时,我等饮宴寨中,李二郎便尝有言道,秦末时,陈王举事,说‘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阿奴,你我何样人?为何天子做不得!”
李善道那时也是酒后,说的此话,翟让有点印象。
他哈哈笑道:“阿兄,陈王是说过这话,但末了,陈王成事了么?阿兄,你我少时皆稍就学,当知魏晋以今,诸朝历代能为天子者,非贵胄华族不可。王侯将相,还真有种啊!”按住要再起身的翟宽,笑道,“阿兄,今从魏公,将来若能成事,为一司徒,已足可光我家门楣了。”
“阿奴,你……”
翟让打断了翟宽,笑道:“阿兄,不可因魏公,闹得咱自家兄弟争吵、生分。”令帐下吏,“今日大胜,值得庆贺。还不速上酒菜?今晚,俺要与诸位兄弟痛饮,不醉不罢!”
酒菜是已备好的,很快如流水似地端上。
翟让回到主位,就与诸人举杯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