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自己草草吃了早饭就开工了,把昨日扛回来的树皮搬到溪水边处理,剥皮泡水……折腾许久才将处理好的树料带回家,浸在了大水缸里,又从另一个水缸里捞出来一捆浸泡数月的树料。
王玥在竹篮里晒太阳,神魂无法化形,也无法修炼,天地灵气一丝都没有,只能吸纳日月精华养魂。
她不是没想过神魂脱离这只幼犬,但是凡人躯体也弱,不一定能承载住她的神魂,而且,这村落里的人都是淳朴无争的农人,她不想夺舍他们。
院角的大灶上煮着树料,李二另外还端着一盆煮好的条状树料仔细清洗,忙而不乱,日夜不辍,中间除了给幼犬煮肉糜粥,他就没停下来过。
一日复一日,王玥既来之则安之,李二做好一沓上好的宣纸交付的时候,小村落已经进入了冬日。
风雪覆,墙头白,北风卷西帘。
一早就出门打猎归来的李二稍显疲惫,灌了口凉茶,提了提精神,他环视一圈没看到小橘犬,自顾自忙起了灶头的活儿。
等饭做好了,已经长得到他膝盖一样高的橘犬跳上了桌,虽是从雪里归来,身上却一点没湿,李二仍旧体贴的拿干净的布巾系在橘犬的脖子处,像幼儿的围兜,“天越发的冷了,今日也没有猎到什么,依旧吃鱼汤。”
冬天的鱼也难捕,他拿新做的毛笔与同村的人换的,半年多的相处,已经足够他摸清楚橘犬的口味,不爱吃动物内脏,也从不啃骨头,也不吃生肉,倒是跟人一样吃热食,好一口鱼汤……
不想整个冬天都吃鱼汤的王玥没忍住,自己亲自动手,进了趟山。
翌日李二进山打猎,满载而归,挖的每一个陷阱里都有猎物,野猪、兔、鹑、雉、鸠……不一而足。
晚上灶房里,李二一边忙活,一边喃喃自语,“怎么全都没有伤口,也不像是冻死的……”
而这天晚上的丰富晚饭吃的一人一犬都险些丢了命。
半夜突然痛醒的李二艰难的起身,他跌跌撞撞的拎起了竹篮出门,踩着没过小腿肚的雪去敲了村东头的村长家门。
第二日意识才清醒过来的王玥发现自己神魂毫无魂力波动,且还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人东一块西一块的拼凑而成。
她惊呆了。
她那么强大的神魂一夜之间去哪里了?
“二郎,你怎么忘了我跟你说的,你一出生就被丢在我们村大树底下,我们都养不活你,还是云游的道人路过替你批了命,你生来不能天养,要自养,地上掉的钱不能捡,山里死的野物不能吃……”
隔着窗的寝房内王玥闻言一时顿住了,不能天养,要人养……这可能就是她的劫!
她不能靠自己活命,而是靠人。
“咳咳……我一时大意了。”李二声音粗哑,咳得好像要去了。
也不是他大意,是那陷阱里的猎物都是王玥搞死的。
老村长念叨了许久,李二成年以前是养在他家的,他们卖了他襁褓里的长命金锁,银钱存起来,只拿出数十钱换了一头羊,才把他奶大,后来又断断续续用那笔钱把他拉扯到四五岁,他人小,嘴利索腿脚也勤快,村里人都喜欢他,使唤他干点不轻不重的活,再给他两个铜板子……李二就开始自己养活自己的日子。
经此之事后,王玥更加谨慎起来,入口之物只吃李二做的。
昼夜交替,四季变化,王玥的神魂养了三年才勉强恢复。
而橘犬的肉体生机也达到了犬生最强,凡人界犬类寿命极短,不过十几载,王玥即便心性再强,也有着忧虑。
她找不到渡劫之法。
聪颖绝伦如她,堪不破此劫玄机。
春来万物发,秋收谷满仓,一晃又是十年。
自入劫以来,除了第一天睡了个安稳觉,她就没有一天松懈,时时刻刻修心,吸纳日月精华养魂,希冀着朝着更强的境界进发。
但是神魂并无精益,只能勉强保持原状,这还是她勤勉不辍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得不承认,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努力,那就是李二。
这样偏僻与世隔绝的村落,他十年如一,砍竹伐木,刨皮煮料,造纸做笔,拓田种豆,围圃养蚕,建池养鱼,采药打猎……勤勤恳恳劳作,从不曾有一日懈怠,心性何等之坚定。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身旧衣洗洗缝缝晒晒,穿在身上破破烂烂却也干爽,他明明有余力可以离开这个村落,也可以让自己过得更舒适,但是他并没有离开养育他的地方,也没有放弃被他养大的橘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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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人也为他不娶妻而议论不休,但是他从来都是淡然而笑,并不多言,老村长一面叹息,一面又出头替他挡住那些非议,只说他被道士批过命,命里有时终须有。
时值深秋,一只身姿矫健毛发油亮的橘犬从田埂上漫步而过,数息之后,背着竹篮的男人也穿行在田垄间。
田间劳作的农人撑着腰与他打招呼,“二郎回来了,你前日给九叔公家拿的驱寒药草也给我家来一份。”
“晚饭后我给叔送去。”
“不用你特地跑一趟,我让我家那小子去取。”
秋风飒爽,炊烟渐起,柴门大开,担子慢慢,一犬一人路过村口大树就断断续续被人拦住了,有人要驱蚊的香,有人要敷腰伤的膏药……端着洗衣盆的妇人,扛着谷物的壮汉,还有不死心要给李二说亲的叔婆叔公。
上了年纪已经和只能在大树底下闲聊的老头们坐一起的村长捋着稀疏的头发笑,抖了抖大烟斗的九叔公问他笑啥。
老村长抬了抬下巴,让他自己看。
昂首挺胸的橘犬敏锐察觉到了视线,转过身瞅了他一眼,一群连牙口都掉光的老头,没有威胁。
“啧,我早说这条狗通人性。”九叔公扬了扬烟斗。
老村长还是笑,“它能听懂人的话。”
“可惜了,这狗已经老了。”倚靠着树眯着眼睡觉的老驼子搭腔道。
老了……王玥能感觉到橘犬的生命离死亡不断在接近,即便她对肉身的保护达到了极限,也不能隔绝死亡。
足足十年了,她的心境通明,并无浮躁和迫切,她笃定她的应劫之地就是这一方水土,这一村的人,她也笃定自己能渡过此劫!
这一年尚未入冬,天降大雪,四围环山的村落恍若被雪埋了。
老村长拄着拐杖在家里忧愁,他这辈子都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而这场雪从开始下就没有停,风愈大,雪愈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