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牌位,原先是供在先帝先皇后身侧的,只是牌位无字,唯以黑布覆盖,却享供奉。
崔寄知道,那原是晏琛给阿璀立的牌位。
这是晏琛数年的辗转磨折自伤自苦,他一边固执地相信阿璀未死,天南地北一寸寸找寻,只望着她有一日能回来。一边又深切地害怕,害怕阿璀真的死在数年前敌军之中或是死在永顺十一日,害怕她至死无依,甚至死后也无香火供奉难入轮回。
所以,他在父母身侧供奉了此无字牌位,日日香火不断。
“无论如何,阿璀回来了。”崔寄的声音也有些暗哑,他本来还有两日才能到京的,但得知晏琛座驾被袭击,阿璀重伤,他硬是连夜赶了回来。
“可我……”晏琛面色苍白,声音也越发颤抖,“那时刚寻到她,她不想认我,她口口声声唤我陛下。我虽心里难过,却不忍怪她分毫,心想着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她还是会唤我一声‘阿兄’的。而昨日,当巨石砸过来,当她凄厉地唤着‘阿兄’向我扑过来时,我只有惊惧。当巨石砸向马车砸在她身上时,我甚至希望,我从未寻她回来过。”
殿内檀香袅袅,有火烛爆出噼啪的一两声响。
崔寄语声温凉,“陛下想听个故事么?阿璀的故事。”
晏琛慢慢看向他,只见他语调平缓,“我先前见了阿璀的养母贺氏一面,便是阿璀当年典当玉佩时口中的阿姊。我听贺氏说了她与阿璀的相遇的旧事。”
“那年永顺十一日后,阿璀有幸逃出来永顺,也不知如何颠沛流离到了潇湘。那时的潇湘也有兵事,但因有兵囤,比周遭几城要安稳些。只是阿璀运道不好,初入潇湘便碰到城内变乱,城中百姓被无辜牵连,其中便有路过潇湘的贺氏。”
“贺氏当时背后被砍了一刀,恰倒在藏于街边破箩筐中躲过一劫的阿璀身边。乱军散后,阿璀发现身边的人并没有死,她那时失明失聪,尚未满十岁,又如何救人?”
“而贺氏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侧卧在某处破败的土地庙,身边唯有一个瘦弱的小娘子为她摸索着探身上的伤。你可能想象,那个目盲耳聋的孩子,是如何寻到一个容身之所,又是如何将一个重她许多又昏死过去的人搬到那个容身之所?”
“那时路尽横尸,昏死的贺氏也不过只剩下一口气罢了,但那时孤立无援的阿璀却未曾有丝毫想过放弃这样一个人的性命,她拼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去救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