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发现,适才一直低头沉思的赵政已经重新抬起了头,先前还有些迷茫的凤眸此时变得清明无比。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得失自己不过轻轻一点,赵政便能尽数看得透澈。下一刻赵政果真用坚毅的语气压低嗓音说道:“便是真的啃树皮,我秦国也定要将此渠修下去!”
放眼天下,拥有这身远见和魄力的君王,只有这个人;放眼将来,可横扫四合吞并八荒君王,也注定只能是他。赵高怔怔地想着,不知不觉,他胸中也因赵政的这番话激荡起了万丈豪情。从前赵政常说遇到自己是此生最大的幸事。然而,于赵高来说,今后能辅佐这样的君王,又何尝不是此生最大的幸事?
“大王请。”
“小高请。”
无须多余的言语,二人为此痛饮一碗。
从酒肆出来,赵高和赵政又在栎阳城里逛了逛,栎阳不仅是出入秦国的重要枢纽,也是秦国的炼制兵器的军工重地和制陶重地,眼下赵政白龙鱼服也不可能同赵高去军工重地闲逛,而陶器倒是随处可见。
“两位先生何不进来看看,我敢说,这方圆十里,只有我家烧出来的器型最全。”赵高无奈地摇摇头,这商人无论在哪个时代,还真的都是一个样。他们正打算离开,那商贩仍是不愿意放弃,搓了搓手,遂神神秘秘地从一旁拿出一个剑口深腹圜底罐道:“两位看看,东西这方圆十里哪家能烧得出这样光泽的?”
赵政在宫里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这东西拿来哄哄别人还好,哄他就嫩了些。他正打算招呼离开,却不想赵高看着这个东西竟有些忡怔,口中还喃喃道:“这不是瓷器么?”赵政原本还以为赵高没见过这种东西,多以觉得好奇多看了两眼,然而听他喃喃出声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嘿,你这人,不买就不买,还把我的东西说成粗劣的瓦器。瞧瞧这色泽,怎么会是瓦器可……”商贩还未说完,被赵政冷眼一扫,话就卡在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经商多年毕竟见惯了世面,单看气质就知道赵政绝非等闲,是以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什么样的人,吓得当即噤声。
赵高原本还在惊叹战国竟然就有了最原始的瓷器【1】,谁知一个不小心说了出来。更为不妙的是,这时的“瓷器”专指“泥土烧制或粗拙的陶器”还不具备后世“瓷器”的意思,并且“瓷”同“瓦”,也难怪商贩不高兴。
“此器左不过就是用白云土一类之物作胎,以草木之灰等物作釉烧成的。”那人原本还在看赵政脸色,却听赵高一句话就道出了烧制此物的玄机,愕然看着着他,谁知二人已经施施然离去了。其实这些都是赵高前世在逛博物馆时了解到的。
而这个商贩从前无意在别处发现了这种烧制方法,又见秦国少有这种东西,便看到了商机,原本还以为秦人个个好骗,没想到撞上个懂行的,碰了一鼻子灰。
“学生有一事不解,还请老师赐教。”赵高偏头一瞧,就见赵政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等着自己了。“你老师今日乏了,不如改日再问?”赵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是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