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安眼神坦荡,她向来不愿意遮遮掩掩,所以对视上的时候,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而是确认了于东在看她,才慢慢转开头。
一曲终了,两位即兴表演者没有再参与,退回到沙发上当观众。又是一首歌结束,陈予安起身穿了外套,去餐厅倒了杯水,借机就退出了大厅,往后院去。
后院通常只有阿姨和陈予安活动,阿姨会晒晒东西,有时候打开躺椅睡个午觉。陈予安一般是为了避开住客,都从后院进出。她端着水,坐在一个木桩子上,掏出手机,给于东发了条信息:来后院,有东西给你。
这人来的很慢,陈予安一杯水都快喝完了,她把水杯放在木桩子上,从墙边拎了两张露营椅,展开后并排放着,自己坐了其中一张,靠着看天空发呆。
于东来的时候,手里也端着一杯水,两人对上视线,不禁都笑了。陈予安用下巴点点身旁的椅子,示意他坐。
于东喝了一口温水,然后也把水杯放在木桩上,问他:“是什么?”
陈予安拿出信封递给他,让他自己看:“你都不惊讶吗,那天晚上我一下就认出你了,其实你和小时候长的区别挺大的。”
于东听着她说话,手里已经抽出照片来看了,他手有些发抖,可能是喝了酒,这会又怎么冷的缘故。
“这是你奶奶给我的,她希望,如果哪天你回来了,要有人认得你。”陈予安看着自己说话时产生的白气,接着说:“你说,她会不会看得出来,你过的不好。”
这句话击溃了于东,他心口闷得难受,呼吸有点急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努力压着眼底的泪水,眼眶烫得发痛。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于东感觉自己平复了,但是开口的时候,声线还是抖的,他说:“我逃过很多次,每次被抓回去,连着我妈都要挨打。”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杯子里的水早已经凉透了,刚好能让他冷静一点。放下杯子接着说:“他发现我打不怕,就用爷爷奶奶来威胁我,爷爷奶奶想来看我,都被他找理由拒绝了,然后逼着我拍照,每年定期给他们寄照片,证明我过得很好。”
“他不能生,一直都在看医生,吃药。后面出国也是为了治病,终于,我妈怀上了,还是个儿子。他马上停了我所有的学业,还有生活费……这几年经济不好,他破产了,但是为了保证我妈能顺利生下孩子,他把能卖的全卖了,也不敢回国,甚至想把这个老房子也卖了……”于东端起杯子,还想再喝,陈予安握住了他的手腕,说:“太凉了。”
陈予安盯着他看了会儿,但是于东有意低着头,陈予安问:“哭了?”
“没有。”于东依旧没有抬头,他没哭,但是眼眶肯定红了。
陈予安头比他更低,凑过来想看他,于东撇开了脸,陈予安伸手准备兜他的下巴,他尽力往后仰了……
“你们在这儿啊!”主唱从厨房的后门探出身来,接着说:“原来还有这么个清净的角落。”
于东没说话,因为他现在声音带着鼻音呢。
“嗯,我两社恐。”陈予安在听到声儿的时候就收回手了,手臂自然地落到了于东的椅背上。
安姐发现最近想和小孩儿说点正经话怎么这么难呢,而且差不多都是被同一个人打断,但是人家是大客户……
好容易一群人消停了,陈予安躺在床上,心里微微有些烦躁,要不哪天翻个墙得了……其实现在就挺想翻的,因为她总是想起于东弹吉他时看向她的眼神,她想问问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于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想知道陈予安那坦荡的眼神里装着什么,是不是他所期待的,但是他不敢,因为他还不够好。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所经历的,还会那样看自己吗?又想到了爷爷奶奶,如果奶奶真的知道他过得不好,是不是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