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溶洞是有一些尽头的。有的是山壁构成的尽头,山壁到头了,山壁这里的小溪却没有到头。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估计不会有人会踏着小溪往上或者往下走。且不说去向不明,光是这里许多山洞里的可怕的小动物们就会让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有的尽头是人为的,就是简单地用一根铁链拦一下。每个人抬脚就能过的铁链。即使抬脚过不去,从底下钻过去总是可以的。但那里面是看不到底的世界。
彼得在冒着热气的小溪旁的一张石桌旁坐了下来。他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这张桌子似乎是生在地上的,可能就是钟乳石的一部分,只是上面被打磨过,形成了一个桌面。这里很安静,所有看得见的人都坐在远处。
奇妙的是这里的声音。现在,在他追述这些历史的时候,想起来,这恐怕又是一个天下奇观,或者说“奇闻”。这个“闻”说的是听觉世界的事情。
他说“坐在远处”的人们,其实并没有那么远,最远的在视觉不能拐弯的情况下能看得见的也就距离他们大概五六十米,最近的只有十来米。可是他们完全听不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并不是说那些人在说悄悄话,恰恰离他们最近的那桌,一个男人和两个女孩显然在大叫大笑,他甚至看到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拍着手。可是他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连笑声也听不到。
可是,能听到的声音,却十分奇特,也可以说奇妙。他们身边流水的声音,这不奇特,奇特的是里面和上面杂着的声音,这种杂着的声音是有节奏的,一种听不清的但确定的节奏,好像在给溪水打拍子,又在上面的氤氲里蒸腾着,旋转着,像是有低音贝斯的感觉,但你听不到低音贝斯,象是有华尔兹的转动,可是你又听不到舞曲,一切成了一种有机的合成。说不清楚。
彼得说:奇怪吧?一开始他也觉得奇怪,这里应该有迪斯科舞厅和古典舞厅里音乐的混动,但却是从高高的充满了起伏和隔断的溶洞顶上无序地落下来的,然后又跟溪水的声音形成第三次混动。简直无法形容。所以我很喜欢这个位置。这是这个位置最特别的地方。我在其它位置上坐过,都没有找到这种感觉。
波历说: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了开窍的感觉。这里能听到一种潜在的音乐,一种跟大自然的声音有机结合的音乐,却不露痕迹。换句话说,你似乎没有听到音乐,却感觉到了音乐。太不可思议了。
彼得说:谁说不是呢?我并不怎么懂音乐,钢琴也只考出了三级。可是,坐在这里,我一度以为我是个音乐天才,我好像随随便便地就可以写下或者弹奏出奇妙的乐曲来,而且是无穷无尽的乐曲。在我们搞半导体和IT的人的眼里,这可能会超越未来所有电脑的音乐创作软件,因为它是跟硬件天然结合的。
波历说:没错。如果有人报导这个地方,全世界搞音乐的人可能都会到这里来寻找灵感。而且,就这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可以标出天价门票来。
彼得说:是啊,我到这里来就找这个位置。可是好像这里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来这里坐的人越来越多。今天我们是运气好。
波历说:你大概来过无数次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吗?
彼得说:你以为我是曹诺皮,是那种木头人吗?到这个岛上来之后,头几年里,我到这里来总是一个人单独地坐。后来,我也知道回归无望了,我放弃了,我也得生活。你懂的。我是你的长辈,所以也不怕你笑话。可是,再后来,我对女人的兴趣变淡了。不是我不是男人了,我还很男人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是对女人,我对所有事物的兴趣都淡了。
波历说:这不是一种绝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