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钻一下牛角尖。”奚午蔓从书桌左侧绕回椅前,“我不认为理想国真的理想、乌托邦真的是好的地方,不管是太阳城还是她国,我都能找到弊端。我想说的是,我并不认为某一个哲学家的道德观念适合每一个人,也不认为存在三位一体的神、设定人的一生该以‘善’为最高追求。”
她轻轻移开镇纸。桌对面的周二爷没有回头看她。她看着周二爷的后颈,听见白玉串珠碰擦的脆声。
一下一下,秒针一样数着时间。
“赫布里底群岛的居民会在圣布里德节备好圣布里德床。曾经,坎格拉山区的人每年每家轮流向一棵古老的雪松献祭童女。阿帕莱印第安人的村子里出现陌生人,村民会用棕榈树叶装很多大型蚂蚁,让陌生人拿蚂蚁咬他们,直到浑身上下都鼓起疙瘩。因纽特人会用海藻做成的长鞭抽打海风。”
奚午蔓低头看纸上的字,又把镇纸压到宣纸上。
“而我们不会认为,地面和木棍上的痕迹能决定来年是吉是凶,不献祭树木就会遭到树神的惩罚。我们也不会认为,警惕与陌生人交往涉及源自巫术的禁忌,或站在海边用鞭子抽打海风就能控制对生活造成不利影响的风暴。”
镇纸再次从纸上移开。
“但是在我们看来再荒谬的习俗都存在。而地球照样转动,太阳也不会因巫师的咒语或国王朝天上射了一箭就消失不见。”
镇纸再回到纸面。
“就像您找不到任何理由为我的懦弱买单,我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爱一个人、一种物,或是至上至善的神,或是古希腊人口中的智慧。我们被要求追寻意义,但我甚至不能让自己信服,我生活中的任何有意义。”
奚午蔓从书桌右侧绕过,慢慢走到周二爷右手边。
“二爷,就算我承认我对苏慎渊有想法,那又怎样呢?”
“意义不在意义之外,存在只在存在本身。”周二爷说。
“我也这样以为。”奚午蔓再度深吸一口气,随疲倦的话语慢慢飘出,“我以为我不会存在在我之外,但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存在在他们之中,他们的嘴巴里、脑子里,他们随心所欲的评判里。”
秒针一样的数拍声突然消失。
“不是你存在在他们之中,而是他们把自己禁锢在你之中。”白玉珠串在周二爷修长的指间,“要试试吗?看看当周太太,你能得到什么?”
“如果我没有先遇到苏慎渊,我一定会是周太太,就算您不问我,我也会主动问您,我能不能是周太太。”奚午蔓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您也知道,我不敢承认我对苏慎渊有出于私心的占有欲,但我的想象力确确实实是因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