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啊,他引着皇帝、皇后娘娘看见了魏嬿婉的好。
再再后来,魏嬿婉成了魏贵人,一个四执库出身的宫女,初封便是贵人。
他的小姑娘,真了不起。
魏嬿婉第一次侍寝的时候,他就在养心殿当值。
心痛吗?
自然是心痛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谁能不心痛呢?
后悔吗?
他是真的不后悔。
若魏嬿婉只是一个宫女,那等她年满二十五岁之后,便会领了恩赏,出宫嫁人,那他们之间便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可嫔妃不同,她们的一生只能留在紫禁城里头,她们的一生只能属于皇帝,哪怕皇帝死了腐朽了,她们也只能留在宫里,死了之后留在皇帝生前便给她们圈定好的陵园里。
魏嬿婉成了皇帝的嫔妃,也好,这样,至少他能日日都看到她了。
进忠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和前朝那些喜欢胡作非为少有活过五十岁的皇帝不同,大清自打立国以来,从太祖高皇帝到世宗宪皇帝,除了因为天花英年早逝的世祖章皇帝,都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了。
即便皇帝和他的皇玛法一样高寿,活到七十才驾崩,那时候,魏嬿婉也不过是五十出头一点而已,到时候,他无论是自请去寿康宫伺候,亦或是让魏嬿婉将他要去身边伺候,应该都不是难事,毕竟,嗣皇帝定然会将自小便伺候的人带进养心殿的,他们这些老人那么出宫要么就是在宫中做些杂活了。
可进忠实在没想到,一切会结束得那么突如其来。
乾隆二十七年五月初四,皇帝自江南回銮,带着他的嫔妃浩浩荡荡地住进了圆明园。
按照往年的惯例,帝后嫔妃应该会在圆明园住到七月,然后启銮去木兰围场秋狩。
这两个月是相对轻松的,没有旅途上的各种不便,又不像在宫里头那样规矩严苛,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虽然苦夏,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终归还是真诚一些的,
进忠自然也放松了警惕,皇帝身边的事,自然有她师父李玉顶着,再不济还有他师兄进保呢。
至于他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令贵妃了,而且从她自乾隆二十一年生下七公主至今,期间也就是忻嫔生了一个八公主,说一句椒房专宠也是不为过的。
小主,
可变故就在五月二十一日。
如懿等一众嫔妃浩浩荡荡地给她请了安之后,便带着容佩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弘历住的九洲清晏。
进忠见她怒气冲冲地样子,也不敢太过阻拦,“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请皇后娘娘稍后……”
不等进忠把话说完,容佩边忽然用力推了进忠一把,进忠不防,还真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如懿对着进忠冷哼了一声,便扶着容佩的手快步进了正殿。
进忠低头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这位继皇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啊。
不过,皇后娘娘都已经进去了,他也不好在继续在门口躲懒的,毕竟,今儿是他当值不是吗?
如懿见进忠跟着进来,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进忠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怎么觉得这位继皇后今儿是冲着他来的呢。
“皇上,臣妾今儿要将进忠这个刁奴送进慎刑司,还请皇上准许。”如懿也不请安,便直接绷着脸提出了一个让弘历意想不到的要求。
弘历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如懿主仆和小跑着跟进来的进忠,没有立刻开口,他拿不准如懿这是真抓到了什么把柄还是又准备闹什么幺蛾子。
都这么多年了,这如懿啊,总觉得在紫禁城里只有她才是遗世独立的清白人。
“皇上,臣妾这都是为了你,为了大清啊。”如懿见弘历不说话,便有些急切地再次开口。
弘历见她这副模样,估摸着不是能善了的样子,便不咸不淡地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进忠有什么罪。”
如懿得意起来,她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他私通宫女,泄露帝踪,这样的刁奴,难道皇上还要护着吗?”
如懿咄咄逼人,仿佛只要弘历说出一个“是”字,她便能将他从龙椅上拽下来似的。
自打惢心出嫁之后,李玉对她也不如从前热络了,她原想着大不了重新培养一个耳目罢了,而她选中的人就便进忠,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太监罢了,她若许他些体面,还有什么拿不下的,可是这个刁奴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不但不为她所用,还投靠了魏嬿婉那个贱人!
进忠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自从如懿说要将他送去慎刑司之后,他便悬着心想自己的罪名到底是什么,宫里向来人多口杂,他和永寿宫之间的往来也不算太大的秘密,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确实是能将他送去慎刑司的。
但当如懿说出他私通宫女的时候,他笑了,这位继皇后的格局啊,终究是小了,他想私通的可从来都不是宫女。
至于泄露帝踪,他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奴才,能泄露的不就是帝踪吗?
算了,只要不会牵连他的小姑娘,就好。
弘历听见“泄露帝踪”这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自古以来,窥探帝踪,都是死罪。
但,他也知道后宫中人为了宠爱,总会与御前的人结交,只要不干涉朝政,他倒愿意当做一种情趣。
“你有什么证据?”
“皇上将令贵妃叫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她哪里那些关于你的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如懿仿佛是单骑救主的赵子龙,端的是一个威风凛凛。
弘历看了一眼已经跪下的进忠,又看了一眼面有得色的如懿,终于还是道,“毓瑚!传令贵妃,不用换衣裳,让她立刻来。”
毓瑚应了一声,便立刻去了。
天地一家春和九州清晏原就离的不远,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魏嬿婉扶着澜翠的手,跟着毓瑚走进了九州清晏,“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弘历的语气不算好。
如懿冷冷地斜了魏嬿婉一眼,眼神仿佛一条毒蛇,冰冷粘腻。
如懿不合时宜地微微扯起嘴角,绽开一个嘲讽的笑容,贵妃又如何,一旦沾上窥视帝踪的罪名,她倒要看看这个贱人如何脱罪。
进忠因着跪在地上,只能看见魏嬿婉杏黄色纳纱单氅衣上的绣着的几枝梅花和湖色缎绣金鱼纹花盆底鞋,他忽然嘴角微弯,他的小姑娘再也不是那个在宫道上跌跌撞撞做粗活的、大冬天里也只能穿老蓝布做的单鞋的小宫女了。
若今日的事,不能善了,那,他就认了吧。
只有这样,他的小姑娘才能好好地活着。
“魏嬿婉,你自己说吧。”如懿看魏嬿婉的眼神仿佛看一个死人,“你老是交代,说不定皇上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方才来的路上,她也问过毓瑚,可是对方却什么都不肯说,只说,“娘娘若是问心无愧,自然是无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