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过一次的人,原以为会更能看破生死。
即便是堪堪醒来的元戈都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是捡来的半条性命,得来全不费工夫,最坏的不过就是回到最初的结局,身死魂消罢了。
可渐渐地,不一样了。
她是元戈,却又不完全是元戈,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新的亲友、新的悲喜与新的故事,也有了新的责任。她开始珍惜这条捡来的性命,也贪恋这续上的岁月,她变得比前世更加害怕死亡。她不知道“温浅”若是死了,会不会有第二个元岐。
这是死过一次的元戈才能明白的。
可是……
冬日的暖阳带走了湖面上的最后一抹雾气,整个湖面像是被上神之手撒下了一把细碎的金子,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在画舫里打下层层浮动的涟漪。
元戈的视线落在那里看了半晌,直到许依都以为对方并不会说话的时候,突然轻声问道,“嫂子可有后悔过?”
“后悔?”话题转得太快,显得格外突兀,许依偏头看她,想说自己素来落子无悔,偏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最后归于沉默。
元戈点了点头,收回了看向前方的视线,带着几分大梦初醒般的迷茫,轻声说道,“嗯。什么忙都帮不上,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而无能为力,若我未曾懈怠的话,明明可以帮得上的……为此,我感到懊恼与后悔。嫂子,有生之年我都不想再体会那样的心情了。”
“嫂子,许承锦说得对,我原是最不屑这种依靠药物走捷径的方式的,那张方子搁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不屑多看一眼……捷径?我不需要。”她双手合十摆在膝盖上,视线只落在那一点,嘴角勾着几分自嘲的弧度,“可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管它什么捷径、管它什么代价,何况只是几年寿数罢了……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还是个未知数呢。”
元戈不就死在了她十八岁的年纪里。
小姑娘五官精致漂亮,不笑的时候尚有几分清冷,笑着的时候眉眼都弯,眸子里盛着几分狐狸般狡黠的光……总之,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被娇养地很好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偏此刻的表情却让人心都跟着一沉似的,像是从冬季漫长的黑夜里走出来的旅人,肩头厚重的积雪未化,寒霜染上鬓角,让她看起来满身疲惫沧桑。
许依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头,才轻声问道,“听说彼时圣旨赐婚,你不愿,还闹腾了一番。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陷这么深了?浅浅,看男人……有时候不能只看外表,也不能揣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心思,他就算是你的丈夫,也不配你用自己的寿数去换他的……这世上,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许依如此劝着,毕竟之前温浅就是为了二皇子要生要死的,小姑娘看着清醒明白,保不齐在这方面比较蠢笨。
“我知道的,嫂子。你放心吧,几年寿数只是最坏的情况,往后调理好了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元戈轻声应着,看起来实在不像“知道”的样子,就连这话听起来也实在像是安慰人的虚言。
劝不了,完全劝不了。
许依摇摇头,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元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才在她身边坐了,捧着茶杯轻声说道,“我带着卓卓离开的时候,他才一岁,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彼时我初建这画舫,许多事都还不熟悉,身边也没那么多人手,几乎所有事都要亲力亲为,经常忙得焦头烂额的……我忙的时候,有时候会让福顺代为照顾一下卓卓,福顺就是方才那个小厮,可福顺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更多的时候我和他都忙得全然顾不上一个一岁的、过于懂事、不哭不闹的孩子。”
“这些年,我就经常坐在这个地方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我就发现了他的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情绪的话,也许一切都还会不一样。”她将脸缓缓埋进了双手里,绵长又粗重的呼吸从指缝间传出来,后悔吗?自然是后悔的,以至于之后那么漫长的一段时光里,她都不敢让自己有片刻的闲暇,否则,后悔的情绪就会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元戈轻轻拍了拍对方微微颤抖的肩膀,什么都没问,只一遍一遍地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卓卓还是那么可爱、那么优秀,温家的长辈们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