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用生命力充盈双腿,向上看去。“走吧,我可以。”
“我想和她单独待会儿。”他向上扔出一团生命力,马天引抬手接住。
“好吧,那我走了。”马天引认真看了大白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他边飞离,边用生命力修补着几人的伤势,惨叫声此起彼伏。歌尼木鲁提哪见过这个?他疼醒又疼晕了过去,可怜巴巴得让人不忍看。
马天引痛呼着说:“一会儿回来找你啊,我高低把孙阿普和糯米绑过来!”
“嗯。”
等只剩了大白自己,他转头望向村里某个方位,想也不想迈步走去。
大地在撕扯他,土地在推诿他,空气也在搪塞他。他走得歪歪斜斜,生命力不断被蚕食,他的双腿在充盈和萎缩中循环反复。
氧气稀薄低劣,不能滋润脾肺;脚下朽土踩起来竟如雪地般酥酥作响;不时还会踩裂薄冰似的风化硬壳,咔的一声,又宛如走在黄黑色的冰面。
风在这里失了效用,空气像变质沉降的絮状物,缓慢地在玻璃瓶内流动。入眼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事物,这里仿佛是生命的禁区。
他打量着生养他的村子,这些建筑仿佛经了百年变迁,看起来推之即倒,像上个世纪的遗址。
他的家,在村子东边;他妹妹的小坟,在村子西北,靠着他妈妈的老坟。
大白转身,看向隔壁村子的方向。他姥姥死在那边矿洞,化为了怪物,最后尸骨无存,被哈利夫人的荆棘吸收。
他觉得,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懂被命运操控的感觉,哪怕是彭仔。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命运的残忍。
妹妹的坟就在前方,但这只是一道迷障。对他来说前路不止如此。
李客反常,他像个健忘症患者。竟是丝毫不在乎女儿,这次听说她活着都没跟来,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大白认为命运早就开始作用了。
童童活着的时候李客就抵触她,从来躲着走,被博迪释放相见后,他也没问过童童一句。但当时他还没注意到这一点,甚至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而童童死了之后,他竟彻彻底底地站在了陌生人的立场上。关于童童的记忆仿佛在李客的脑子里无限淡化。
还有治疗药剂。大白叹息。
那治疗药剂,和他的族人有什么关联?他无数次想捏碎手中的治疗药剂。
还有淮中,在听到童童名字时,他眼角总是下意识流露出厌恶,那是一种纯粹的厌恶。大白发现淮中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童童,童童。他在心里默念。
这个世界,这个名字,好像只在他心里有热量。
他不知未来如何,宿命如何。但他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为童童架起桥梁的人。
“童童,”他呢喃,胸膛舒展出更柔和的绿光,任其四面八方吞噬。
他重新挥动双腿,走向小坟的方位。遇到挡路的腐朽房屋就直接推倒,遇到断路的干枯河沟就直接迈过。
他感觉自己在推开命运的桎梏,一层,一层,一层。
“哥来接你,童童。”
大白用斧头刨开胸膛,扒开心脏,将热血洒落大地,让生命力在世间平衡流淌,让它灼烧,让其唤醒 。
这寂静的世界疯癫了,道道肉眼可见的苍白淡绿蔓延上大白的身躯,冲向心脏。大白的心脏骤然萎缩了一半,只有一半还在坚持跳动。
“童童,哥来接你。”
他于死寂灰白的世界,一路流血,一路斩棘,坚定走向他该去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在某个瞬间,他的短发微微晃动了。是风,渐渐有风流入这里。他笑了。
“童童!哥来接你!”
他将斧头用力用力抛向天空,如率先到达彼岸的信标。
他的鲜红心脏勃跳,砰砰弹动,如响春惊雷;他身上绿光极尽璀璨,混着生命力点亮周遭。
他甩开四肢,大笑着发足狂奔!
“童童!哥来接你!”
他踏碎道道酥土,将这遭世界搅动。
搅动,搅动,搅动。
但同时蚕食仍在继续,他的心跳愈发无力,他的脚步持续变慢。
他的充盈血肉渐渐不能再维持了。他剩了一副骨架皮囊。
大白身上的艳绿色也开始变淡。他的眼珠干瘪脱落,不再能视物;牙齿头发掉光,说不出哪怕咿呀呓语。他渐渐成了一个佝偻老人。
他跪在地上爬。身上几百道苍白淡绿仍在蚕食。他的骨骼在皮囊下随着爬行,声声折断。
他的血干了。
苍白淡绿的疯癫,伴随着大白的激昂也结束了。
坟的方向,一边继续蚕食,一边看着大白缓缓爬来。
风又消失了。一切重回死寂。
只有大白仍在爬动。
他仿佛要永恒般前进着。
哥来接你。他仿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