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玄鸮门

不是吧魔头你! 多梨 2950 字 2个月前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昔日的修仙人士大多隐于世间,长生难求,更何况得道飞升。

在这个世界上,飞升就像是话本子里的好男人,人人都听说过,可谁都没有见过。

直到今日,最接近“飞升”这个概念的也只有一人,就是花又青的师父,定清。

他老人家曾举门派之力去封印妖魔,之后又活到一百五十岁才撒手人寰,溘然仙逝。

小时候的花又青极其抗拒青精饭,所谓青精饭,就是用南烛叶或者旱莲草的汁液浸泡白粳米,浸到粳米变绿后晒干,吃的时候,一勺滚水冲开即可,乃修道之人居家旅行之必备良品。

花又青每每表达对青精饭的厌恶,二师兄方回燕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青精饭最为纯净,益气增修为,师父活了这么多年,只食青精饭。

花又青吃惊:“不是因为我们门派穷吗?”

方回燕:“……青青慎言。”

倘若长寿必须要吃青精饭,这可真是难以设想的可怕,花又青宁可大鱼大肉,她一点儿不贪心,活到九十九岁再死掉就够了。

她认真同方回燕分析,是不是因为青精饭让人吃了就想死呢?每天吃饭就想死三次的人,注定会清心寡欲;寡欲使人延年益寿,就像宫里的太监一般都能活得很久,哎你说咱们师父有没有可能是太——

方回燕红着脸,急促打断她:“青青,不可妄言。”

定清尚在的时候,门派还未如此凋敝。

这位离得道成仙仅一步之遥的师尊,在玄门中有着极高的声望。

遗憾的是,他座下所有弟子全部死在一场封印妖魔的大雪中。那场大战也极大地伤害……他的元气,至此闭关休憩几十年,不问外事。

至于大师姐,则是定清在休憩时捡的遗孤。

花又青拜师时,已是定清师父仙逝后的第十五年。

满手冻疮的大师姐恭敬地给师父的牌位上了三炷香,一扭头,又把跳上贡桌拼命吃贡品的花又青抱下来。

等花又青狼吞虎咽地吃掉两块儿糕点后,大师姐温柔地用丝巾擦擦她的唇,才教她在蒲团上跪下,向师父的牌位叩头行拜师礼。

花又青的名字,也是大师姐从师父临终前的练字纸上择下来的。

那是两句像打油诗的话。

「百岭千峰花又青,一去万里我独行」

没什么复杂的含义,更像话本上提到的,亦或者说书先生最后一回要讲的收尾话,颇有天地风雪,主人公孤身行走的感觉。

大师姐读书不多,识字有限,只觉“花又青”三个字很美,特意给了她。

在大师姐讲过取名思路后,花又青思考了很久,为什么偏偏是“花又青”呢?为什么不是“我独行”或者“千峰花”呢?

她天生一根筋,白天想夜里也想,直到被三师姐蒸的馒头硌掉了三颗牙。

这坚硬的馒头不仅终结了花又青摇摇欲坠的乳牙,也终结了她的思索之路。

幸而早早终结,否则,在还没有哲学家概念的年代,花又青未必能依靠思考成神,更可能会依靠思考成神经病。

曾经的修仙人士,认为主动向陌生百姓教授法术是愚蠢之事。

修仙问道是一件听起来就令人肃然起敬的伟大事业,尽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修,但不修仙就得去求职赚钱买房养家生孩子养孩子再帮孩子求职赚钱买房生孩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那还是修吧。

就像医生的孩子是医生,先生的孩子是先生,农户的孩子是农户。

大部分的修仙者,也有着严格的收徒制度,问道这项艰难事业,只通过血液和性传播,坚决不让普通百姓吃到一点儿修炼的苦。

譬如玄武山上的玄鸮门,就讲究一个机缘,十二年开一次山门,能不能收到徒倒是其次,主要还是满足那种格调高的虚荣心。

至少,在给钱就教法术的永海派出现之前,在路上遇到修仙之人的概率,比穷书生夜宿破庙遇美貌狐妖还要低。

这也是花又青在傅惊尘面前露一手的原因。

物以稀为贵,十年前的修仙者还很值钱。

傅惊尘如今尚未习得玄门法术,又多受伤,有她这么一个可随身携带、且外表明显无威胁的医生,显而易见,利大于弊。

冬夜长,寒灯一点,老鸦哀号。

傅惊尘抱着花又青,轻松越过十丈城墙。

高墙之上,守卫缩在角落中避着凛凛寒风,大片的雪花落在单薄的夹衣上,冰冷的护甲隔着陈年的棉花冻痛了身体,他一个激灵,隐约瞧见似大雁载小雁的东西飞了过去。

花又青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傅惊尘要她叫爹爹的建议。

修仙人士只是不在意脸了,不是不要脸。

傅惊尘不勉强,自然而然地提出,那就兄妹相称。

他那块玉佩此刻也正戴在花又青的腰间。

白色岫玉,不是什么值钱的料子,造型罕见,是扭曲成阴阳八卦、首尾相衔的蛇。

尽管花又青未探测到任何法器的气息,但考虑到是傅惊尘的东西,她断然拒绝。

狗嘴里吐不出好象牙,她才不信这魔头会如此好心肠。

她那一次可不是白死的。

傅惊尘置若罔闻,微笑俯身,亲手给她系上:“这是我的家传之物,总不能白让你叫一声哥哥。”

系好后,他松开手,颇为满意地看了看。

花又青心想这魔头还挺会编,家传的不是龙凤佩吗?哪里又来的岫玉蛇佩。

她客气推脱:“如此昂贵,我不敢收。”

傅惊尘含笑:“不值几个钱,是家父昔日所购。”

花又青把“既是令尊遗物”几个字险险收回,提醒自己切莫露相,佯装不知:“既是长辈所赠,兄长更不该随便送人。”

说着,她动手要解。

傅惊尘不动声色:“对了,忘记告诉你,此佩一旦戴上,便不可随意摘下。”

花又青:“……可是你刚刚摘下来送我。”

“因为我并非随意,”傅惊尘颔首,“若想摘取,定要戴足九九八十一天,再沐浴焚香,上祷苍天后才可取下,否则将有血光之灾。”

花又青僵住,她沉默一阵,问:“真的假的?”

“不确定。”

傅惊尘低头擦拭着那柄生锈的铁剑,那剑刃之上,尚留有她的血迹,风轻云淡:“不过你可以试试。”

花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