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泽愁绪越发重了,他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做每件事前都有自己的思量,可做成之后又容易后悔。他轻声说道:“我不想为官,朝廷黑暗,父亲为官多年我也看在眼里,往上走自有大家族把持,不得上升。我不是有能耐的人,也很难改变什么。”
“当道士一开始是喜好,但跟着我师父一起四处游逛后,惊觉世间灵异多不胜数,于是便想为深受其苦的百姓做点什么。”慕容雨泽脸上挂着微笑,心里苦涩。可他的笑是那样有感染力,俞苧夜也跟着心情好了不少,“没高价卖道符吧?”
“我可干不出来。”慕容雨泽急忙否认。他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人间常年打仗,上层都常换人,可想而知底层百姓有多苦,这里真是我见过最安宁的地方。”
俞苧夜闭眼后又睁眼看向慕容雨泽,淡淡月光不及他皮肤的白,剑眉,桃花眼,薄唇浅浅笑着。
时间停在这一刻也未尝不可,只是有许多事未了,许多妖和人都还生活在痛苦之中。俞苧夜长叹一口气,慕容雨泽知道他的话影响了她,赶紧说:“有一句话说,‘任重而道远’,我想正适合此时。”
一句话说中俞苧夜的心,她眼睛亮亮的,就像遇到了知音,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后来她便懂得这个道理了。
清晨,下了床,收拾好自己,俞苧夜便向院子里走去,看见萧云的背影,她转着轮珠,“做什么呢?”
萧云赶紧收起,笑道:“没什么。”
“我都看见了。”俞苧夜说道。
“哎,看见还问,”萧云恼了,“还不是因为轮珠会吸食你的法力。”
“这也没法子,不适应。”俞苧夜顿了顿又接着说:“将来离了我,想练什么都成。”
萧云靠在围栏上,“少说这种话。”
俞苧夜不语,又看向远处像在找什么。
“那个慕容道士去打水,隐尘非跟着去。”萧云说道。
接着她便听到一句让萧云不明所以的话,“他俩倒是挺投缘。”
俞苧夜倒腾起菜园子,萧云也帮着浇水,“琪娘前辈还未起?”
见她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俞苧夜说道:“琪娘她无碍,她有面镜子可窥过往,昨看了一夜的人间故事。”
“哦~原来如此。”萧云说道。
这边两人正聊着,慕容雨泽和隐尘挑着水回来,正要往里走,萧云赶紧招呼他们,“那边那个水缸水多,往这边来。”她说罢便给他们引路。
倒第四桶水时也是聊起来,“午时吃什么?”萧云问慕容雨泽。
“做羊肉羹,青菜炒河蚌,黄瓜炒鸡蛋,山药排骨汤。”慕容雨泽一个一个念出来,脸上带着喜悦的笑,“节后东西多,做起来便利,羊肉羹我来做成辣口的,如何?”
“不错不错。”萧云表示肯定。
俞苧夜在一旁看,表面冷淡,心里也跟着开心。
弃忧谷常绿,有一处因景色别致常有妖往,又因气候变化,形成一片小沙丘,沙质松软,绿中沙白,凤狐族的建筑不少是早期建成,古朴又富有趣味。
慕容雨泽在去这两个哪一个中间犹豫,隐尘则劝他要不两个都去,慕容雨泽却说他只是一个凡夫,没法绕两个相隔甚远的地方。隐尘却觉着他真是说笑,慕容雨泽也确实是在说笑,他就希望有个人或妖可以跟他一块去。
于是,两人便一同出发了。“还不知你是哪里人?”慕容雨泽问道,“我是从东北方向来的,不知从地域上怎么算,我知道你是江州人。”隐尘本不是爱说话的人,但这种正经人慕容雨泽越爱逗,勾得隐尘也变得话唠起来。俞苧夜却不是不爱说,有话就说,大事细讲,小事略讲。
“竟然被你知道我的家乡,但你肯定不知我母亲是那人。”慕容雨泽说道,“我……”隐尘把这个“我”字拉长钓足胃口,“确实不知道。”“哈哈,我母亲是江州人。”慕容雨泽看他受挫那样笑得更疯了。
这半年多里,慕容雨泽与人打交道不算少,所以那些古巷他显得更熟,但找那片沙丘,就得靠隐尘了。
“其实,清明师傅向我说过,要不要真正学点弃忧谷的术法,清明师傅真是只好妖,有教无类。只是我不知道……”慕容雨泽说到后边没了声。“清明师傅所教的术法,又不会被你们道士辨别出,多学点总没什么坏处。”隐尘分析道。
茫茫一片白沙进入眼帘,慕容雨泽就像这沙丘,由多方的人变成如今这般,可往后的路该如何走,风卷起沙土,迎面而来,沙子打到脸时,慕容雨泽“嘶”了几声,或许他的选择是一条艰苦的路。
在回去路上,两人遇到俞苧夜,慕容雨泽看见她,不自觉地带上微笑,她看见与他同行的隐尘也很开心时,也回以一笑,他感觉他的心发出热,心声越来越快。
夏季到了,水稻一年两熟,正是收获的季节,凤狐琪娘今年深受大娘鼓舞也组织他们一起种几分地水稻。“妹啊,怎的种这么少啊?”
“全副武装”的一群远远地就听到老伯调侃,萧云大声回应他:“老伯,我们够吃!”
萧云,俞苧夜,慕容雨泽负责割稻,隐尘摔稻,把谷子分离到农具里,凤狐琪娘负责看天气,供水和帮着装谷。摔稻这个活比较累,过一段时间就得换妖或人来做。
俞苧夜割稻方面不大熟练,萧云帮过凤狐割过几次,比她熟练得多,就剩慕容雨泽在那无从下手。割得快的萧云很快割完一排,站起身休息会,看向认真仔细的俞苧夜,正准备继续,便看到慕容雨泽傻愣愣的一点一点割。她挥着镰刀冲他喊道:“你是不是不会啊?”
准备加速的俞苧夜听到这话正想反驳,便听到慕容雨泽应话,“确实不大会。”有个比自己还不会的,俞苧夜很开心,又多了几分动力。
不多时,这一片的水稻都割完了,天上渐渐凝起乌云,正在装谷子的凤狐琪娘大声说道:“快下雨了,动作快些。”
慕容雨泽接过俞苧夜摔稻谷的活,萧云开始收拾田里,隐尘过去帮慕容雨泽的忙,俞苧夜一身使不完的劲,又去帮着凤狐琪娘装车,萧云弄完也跟着过去。
装完车,隐尘和慕容雨泽一起驾车回去,他们去了不到一会,天便落下几滴雨,“哎呦这可如何是好!”田中发出惊呼,旁边的大婶更是怨声载道,她们赶紧跑去帮忙,几位乡亲都说要给些好处犒劳,由萧云代表她们应下。
在弃忧谷的日子里,慕容雨泽也没忘记练功,晒谷那些天里,他经常在谷子旁边练习,他们的谷子不多,有时他还会帮其他凤狐看谷子。
天长日久,他的功夫渐渐见长。
八月到,正是桂花开的季节,院子里早先种了几棵桂花,唯有一棵长得最好,金灿灿的花垂在枝头。
他们准备好道具,要开始摇桂花啦。
地上布一铺,慕容雨泽直接上了树,他抓着树便一直摇,满枝头的桂花被摇落,桂花树下金色一片。
他摇过后,萧云也尝试上去摇,枝头的桂花不比之前多,可她用力一摇,那花还是纷纷落下。隐尘帮着收捡,凤狐琪娘在一旁挑拣,院子里满是笑声。
秋一到,天气渐渐转冷,入了冬,他们也跟着保养起来,先是买了冬衣,凤狐琪娘弄几个花样,要做几件大袄。
冬至,凤狐琪娘放下手中未完的活,准备制汤圆。糯米粉揉成面团,又搓成一个个圆圆的小汤圆,圆滚滚的白色入了锅,加入红糖,出锅时上面包裹着一层金黄色的外衣分外好看。
舀上几颗便填满一碗,入口软糯香甜,又有些许较劲,大家都在细细品,唯有萧云一颗一颗让它滚进喉咙,旁边的也跟着学,仿佛成了冬至固定节目。萧云是不会因为这个害羞的,反而会自得有了这么多追随者。
难得弃忧谷里下了场大雪,百年难遇一次。外头下着雪,屋内暖烘烘,他们围在一块攀谈,凤狐琪娘还有一点绣活没完,边绣边聊。
萧云跟凤狐琪娘坐一块,“前辈,这件是谁的啊?”
“这件是你的,之前的绣样过于简朴,我又添了些,不过你放心,赶工的话,几天后你就可以穿上了。”凤狐琪娘回道。
“琪娘前辈辛苦啦。”萧云附在她耳边说,但被俞苧夜超强耳力听到了全程,在那偷笑。
“重活都外包了,缫丝裁布你们也包了,说辛苦也就不怎辛苦了。”凤狐琪娘低头跟她说完,抬头看向那两人,隐尘和慕容雨泽在聊武器,过会又跳到过年去那玩,俞苧夜在一旁偶尔插几句嘴。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另做了六件大袄,过几日便能穿上。”
慕容雨泽一听就反应过来,“我也有份?”
“难道你不畏寒?那索性给隐尘得了。”凤狐琪娘说着给隐尘递了一个眼神,他当即乐开花,慕容雨泽赶紧接话,“那倒不是,多谢多谢。”隐尘脸上露出“没劲”的表情,逗得凤狐琪娘和萧云直乐。
俞苧夜轻声对慕容雨泽说道:“前段时日给你看的便是这件大袄的绣样。”他脸上浮现“原来如此”的表情,还带上一点红。
萧云的话才让这个话题揭过去,“你们刚不还商量玩的事?过几日去烤全羊。”
“那来的羊?”慕容雨泽竟然不知道。
“就昨日你跟隐尘去收拾柴火的时候,清明师傅掏的钱,我俩去弄回来的。”萧云指了指俞苧夜,隐尘在一旁听着喝了口茶。旁边俞苧夜已经和凤狐琪娘商量起怎么烤的事。
雪夜里,一群人在雪地里搭起来柴堆生火,火烧得周围火红一片,把劈砍后的羊肉串起来,架上去烤,凤狐清明和凤狐琪娘在研究火候,他俩比较有经验。忙了没一会,凤狐琪娘就坐下搓手,手都要搓出火星子了。
“琪娘前辈还是这么怕冷,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慕容雨泽好奇道。
“琪娘前辈,就是畏寒怕热的。”萧云边说边往肉上撒调料。
“这也没啥好奇怪的,我们这些妖不还过着如凡人一般的生活。”凤狐琪娘笑道,旁边的俞苧夜给她递护手。
戳了戳羊肉,发觉还没熟的隐尘坐下,“哎,你称呼琪娘前辈是前辈,那称呼主人什么?不会一直称呼恩人吧。”
“这……”慕容雨泽偷偷撇了一眼俞苧夜,又赶紧收回眼神,“称呼什么还不是你主人决定。”
慕容雨泽的脑袋朝向隐尘,但他感觉背后多了双眼睛盯着他,果不出所料,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琪娘认我做姐姐,但她是我的恩母,我对她也礼敬,前辈是应当的。至于我,顺便怎么称呼,与我是不是琪娘姐姐并不冲突。”
“好,我便称呼您为俞姑娘?”慕容雨泽试探道,俞苧夜道。
凤狐琪娘露出探究的表情,凤狐清明寻着她的神情看过去,“聊什么呢?”“没什么。”慕容雨泽回应的声音不大,夹在雪声中,隐尘对这种事和他主人一样不敏感,萧云忙着烤肉没注意这边,“熟了!”
过会儿,每人手上拿着一大块羊肉啃,凤狐琪娘捏着木棍,把羊肉放到嘴边一点一点吃,肉香在口腔内爆发,“功夫如何?”他问道,“师父,又进益了。”
香味随着风飘向远方,羊肉落入肚中暖暖的。
他们又添了些桂花酒来配,凤狐琪娘酒量不行,只喝一小杯脸上便红红的,其余酒量都不小,萧云更是海量。那么明艳的美人,吃起肉喝起酒,才真的有种老虎的感觉,豪气冲天。
吃饱喝足,纷纷躺下休息,六个人躺出一朵花状,脚收起,手缩回,听雪花飘落声。
“那称呼萧云不就是萧姑娘了吗?”隐尘真的很认真,“是啊。”慕容雨泽回答。“那我呢?就隐尘啊?”隐尘问道。“你觉得隐公子如何?”慕容雨泽逗他道,“怪怪的。还是叫隐尘吧。”
“你俩有点吵了。”萧云说道。
大袄穿在身,兜帽盖脸上,躺着是真舒服,“我快睡着了。”凤狐琪娘说道。“这可不兴过夜。”凤狐清明说道快到三更时分,他们收拾收拾,熄了火,一起回到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