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继续道,“我从北疆战场回来途中遇到埋伏,后心中箭,那些天一直在昏迷。”

“在此之前,我以为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家国天下,是责任,是对权柄的追逐,可直到重伤垂死,生死之间,我的脑子里却只有一个你,只有你。”

“我舍不得你丧夫后改嫁他人,又舍不得叫你孤苦终身,……你不知道那种感觉,”他笑了笑,“在昏迷前我尽自己所能,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我写下放妻书,若我没熬过来死了,会有人护送你回谢家,鸣剑鸣风留给你,还有五千亲卫留给你,我的私财不多,也早早就给了你。”

“我一直记得你在家庙,你在等着我回来接你,可我受伤的消息不能外传,生死未定前,谁也不能知道。”

他不是故意不见她,故意欺骗她,故意欺辱她。

这个答案,让谢晚凝有些失神。

原来是这样……

可那些不甘和伤痛已经造成,如今迟来的解释,还有意义吗?

意识沉浮间,对面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还有刘曼柔,我之前没有骗你,她是陆子朔的妾氏,肚子里的也是陆家二房的子嗣。”

“……她故意让你看到的那些痕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弄上去的,我只能确定我自己从始至终没碰过她一根手指。”

怕极了被误会,他几乎是在剖白自己的心迹。

“你我未婚前,我不曾碰过别人,和你成婚的两年,也只要过你一人,我两世为人,从未跟除你之外的女人共享过枕席之欢。”

他看着她,嗓音艰涩,一字一句,“刘曼柔没有,尔霞也没有。”

一直坚定相信的东西,忽然被彻底推翻,谢晚凝心神大乱,犹如在听天书。

两人目光对视上的瞬间,被他眸中神采所灼,她急急避开,飞快道,“你以为我会信?”

“你顾忌陆二夫人不能接受亡夫在外留有血脉,又不能放任陆家血脉流失,把刘曼柔安排进二房做妾也就够了,为何要把人捧上正妻的位置?”

“因为我欠陆家的,”

陆子宴道:“我一开始也同你所想的一样,刘曼柔是二房的人,将她安排进二房做妾,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算续了二房香火,好减轻你我压力,但是后来,我知晓了一桩事……”

他略微顿了顿,嘴唇一张一合,嗓音艰涩:“我并非陆家亲生血脉。”

谢晚凝原本在安静的听着,她确实想知道一切真相,就算过往种种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但她依旧想知道,听见这话,她倏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是陆家亲生!”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他可是满门忠烈陆家的独苗苗!

“你看,连你都这般震惊,那你能否想象得到我初闻此事时是什么感觉?”

陆子宴低低咳嗽两声,自嘲一笑:“我确实并非陆家亲生血脉,这件事,除了家里的女眷外,我祖父和父亲包括我的生父都知道。”

谢晚凝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继续开口。

“虽然他们都知情,但我受陆家恩情教养长大是不争的事实,陆云培是陆家唯一骨血,我当时的想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陆家唯一血脉成为庶出。”

嫡庶身份犹如天堑,乃云泥之别。

陆云培是刘曼柔的儿子,若不扶正刘曼柔,他就注定只是妾氏所出的庶子。

庶子没有继承权,也享受不了家族资源,虽能参加科举,可庶出的身份让他要付出比嫡子更多的努力,才能站在同样的水平线上。

陆子宴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那都是在战场上凭自己本事打拼来的。

他一身傲骨,坦坦荡荡,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可他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陆家子嗣,就不可能再违背自己本心,假作不知打压真正的陆家血脉。

他受了陆家的教养,觉得自己有愧于陆家,出于弥补,也必定会让陆家唯一的独苗,前程一帆风顺,继承家族余荫。

屋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谢晚凝怔怔抬眸,望向对面的男人,陆子宴朝她轻轻一笑,抱歉道,“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有几个原因。”

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道:“其一,我是个最普通不过的男人,我只想让自己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形象高大,让你以我为荣,而不是成为一个鸠占鹊巢,盗取忠烈世家余荫,身世复杂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其二,我发现自己真实身份的事,不能叫别人知道,并非是不信你,而是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对你身边人也越好。”

“你长于深闺,所见所闻不过是后院勾心斗角,朝堂上的波谲云诡你无法想象,我不愿也绝不能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危险之中。

陆子宴嗓音一哽,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自认为已经把所有的威胁都排除在外,将人护的密不透风,在他的防护下,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他活着,他爱她护她一辈子,他死了,她也能平平安安回谢家继续当她的贵女。

可他却忽略了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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