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师逐渐走入了深冬,煤烟引发的霾灾,让不事生产的士大夫们忍无可忍,但大明的百姓们对煤烟并没有那么多抵触。
一饮一啄,因果循环,享受了廉价的煤炭,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大部分的京师百姓们,比较羡慕窑民和织工,无论是进了西山煤局,还是毛呢官厂,都算是生活有了着落,而官厂团造的学堂,是希望。
西直门煤市口的煤炭价格,在天气变冷之后,仍然没有改变,一斤六文。
今年的煤市口多了一种带烟囱的火炉子,一个火炉子作价三两银子,可以用五到十年,若是保存的好,会用更久,而火炉子可以使用蜂窝煤,一种掺了黄土塑形、用碾碎的煤炸制作,能够充分燃烧的燃料。
新的蜂窝煤比煤炭要便宜一些,而且即便是没有煤局出的火炉子,自己可以在家用泥巴搪一个炉子使用。
成衣店的客人,比往年要多了许多,来自北方的皮草,来自南方的棉袄,来自永定河畔的毛呢,颜色鲜艳的衣裤,都是热销品,过年了,为孩子添置一件新衣服,成了一种新的风尚。
就连巴西红木也有了自己的名字,香龙血树,因为用巴西红木染出来的衣服,都带着一股香味,因为染出的衣服鲜红而且经久不掉色,故此得名。
天下百官其实都在期盼着一出大戏,那就是大明皇帝和张居正火并!
这些怀揣着野心的家伙,盼了一年又一年,还是没有等到,但他们始终坚信,快了!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皇帝素来如此。
作为天下至尊,在年少的时候,咬着牙蛰伏起来,就是心里再恨,表面也要尊重,积蓄力量,等到长大了,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对敢于约束自己的张居正,那必然是雷霆报复。
比如王安石和宋神宗。
宋仁宗当政四十年,有所谓的仁宗盛治,号称四海雍熙,治世清平,但北宋三冗之弊自仁宗起。
在宋仁宗登基第二十六年,皇祐元年,大宋的财政第一次出现了赤字,岁收11613万余贯,支出12034万余贯,非常支出1152万余贯,竟然短缺近1500万贯,国朝财政年年亏空,不断发诸宿藏,以致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宋仁宗没有儿子,宗室过继的宋英宗登基,发诸路卒四万六千七百人,营建永昭陵,下葬了宋仁宗,短短四年后,宋英宗一命呜呼。
宋英宗的儿子宋神宗要给自己的亲爹修陵寝,整个大宋朝廷,最后只拿出三十万贯来,诸路转运司和雇石匠四千人,草草了事。
一如隆庆皇陵只用了五十万银,有11万是第二年才结清一样,北宋也面临着财用大亏的危机,王安石这些变法派登上了舞台。
王安石的变法失败,原因很多,但宋神宗随着财用日盈,对变法不再鼎力支持,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按照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皇帝和帝师元辅之间的战争一定会进行!
可惜让人失望的是,万历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大明皇帝带着王皇后、长子朱常治,再次来到了全楚会馆,每月二十三日,是皇帝固定到全楚会馆蹭饭的日子,很多人拿这件事作为皇帝与元辅之间关系是否融洽的标准。
大明皇帝的大驾玉辂如期而至,让一些个野心家,非常失望!
皇长子朱常治很少出通和宫,两岁的朱常治已经能上蹿下跳了,说话也很清楚,朱翊钧也是第一次带着长子过来蹭饭,朱常治很喜欢熊廷弼,看着熊廷弼五大三粗的样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很喜欢熊廷弼背上的宽阔。
“熊大最近的课业如何?”朱翊钧问起了熊廷弼最近的学业。
张居正认真思考了一番说道:“文武兼备,之前不让他延后考举人,他想去参军,臣打算让他去绥远。”
“绥远?他才十三岁。”朱翊钧惊讶的说道,哪怕熊廷弼长得再着急,他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不小了,陛下十五岁就在西山带着缇骑杀贼了,李如松十四岁就跟着父亲在辽东杀虏了,陛下,民间十四岁就该大婚了,比皇家要早两年。”张居正颇为认真的说道。
“等到十六岁再去吧。”朱翊钧连连摆手说道:“那不一样,那是没办法。”
“臣遵旨。”张居正思考了一下,应了下来,熊廷弼是个可造之材,也可以让他在身边多学一些,再出去历练不迟,熊廷弼的性格太直接了,需要在张居正身边学一点圆滑。
“四川地面的清丈,今年终于有动静了。”朱翊钧说起了清丈还田,相比较前几年的高速增长,大明万历九年的清丈还田亩数为844万顷,这其中包括了四川的清丈,去年是792万顷。
罗瑶受贿三十四万银的大案落下帷幕之后,四川的清丈终于开始步入正轨。
“今年的岁收不正常,有点太多了。”张居正也收到了户部上奏的奏疏,大明今岁田赋折银为1520万银,工商税赋和官厂等,第一次超过了四成,高达1048万银。
大明田赋折银后加上工商税赋总计为2568万银。
这工商税赋,最大的部分来自于开海的关税,市舶司押送京师的白银就超过了320万银,官厂团造贡献了180万银和去年相同,其中重中之重,是皇帝领衔开海投资分红超过了220万银。
相比较去年的723万银,增长绝对值高达325万银,要知道嘉靖年间,朝廷一年岁入折银不过六百多万银,六个半先帝皇陵了。
“不奇怪啊,整个南洋,在册的田亩已经超过了170万顷,朝廷官办种植园七十四处,民园已经高达一百二十四处,总计198处。”朱翊钧对审计的明细看的很明白,增长的主力主要是关税和种植园收益。
种地和收税,果然还是当下最赚钱的两个买卖。
“一年岁入这么多,还要发国债向民间借钱,臣真的是愧对陛下。”张居正的面色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皇帝向民间借贷,这是多么有损皇帝威严的恶事,但朝廷确实没钱,赚得多花的也多,光是军事支出就超过了1200万银。
“明年开春,要投入一千万银,用于开海。”朱翊钧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开海投资。
申时行觉得可以在一些项目上进行细分,在交易行募集资金,风险向下转移,但朱翊钧不打算立刻就做。
他打算加大投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