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将一份奏疏扔到了桌上,顶着纱布半抬着头,看着王崇古嘴角抽动了下,眉毛一挑,鼻孔出气,嗤笑一声说道:“今天轮到了王少保做少保,也是督理军营,啧啧,王少保,这是恨不得把家里的狗,都拉到京营里来上吃一份皇粮啊!”
冯保这话真的是很难听,他的职责就是骂大臣,怎么难听怎么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大明朝还轮不到你这等阉贼如此猖狂!”王崇古拍桌而起,看着冯保,面色剧变,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打算,《气人经》一共十重,冯保最少修炼到了十二重的境界来。
都察院总宪葛守礼打不过冯保,王崇古绝对能打得过。
冯保听闻也不恼怒,看着王崇古颇为坦然的说道:“《论语·述而》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这话的意思向来诸位经学进士出身,比咱家这个阉贼更懂,君子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心,小人呢,斤斤计较,为了一点利益得势,就惊惧不宁,不能心安。”
“咱家的确是个宦官,但是咱家坐在这里,上对得起陛下、太后,下无愧于心,坦坦荡荡。”
“咱家多听闻,这小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瞎子骂哑巴,打了瞎子,瞎子看不到,骂了哑巴,哑巴还不了嘴,您这张口闭口,就是阉贼,咱们到底谁才是小人?”
“你王崇古是长着铃铛呢,让咱家看,还不如摘了好!咱家在敬事房当过差,刀法精湛。”
冯保引用圣人言,骂王崇古是打瞎子骂哑巴攻击他人缺陷、长着铃铛的小人,而他站在大明的角度去,无愧于心,是铃铛长在心里的君子。
若是王崇古要阉割,不如让他冯保亲自操刀!
“端是如此猖狂!我一心为陛下办事,提督京营,自然是为了京营之事,举贤不避亲,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这般肮脏的模样!”王崇古终于气急,这冯保骂人真的真的很难听,他撸起胳膊,就准备上演全武行。
张居正才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纠仪官。”
纠仪官专门负责稽查殿前失仪之事,吵架归吵架,吵不过就动手,成何体统?
“哈哈哈!咱大明的士大夫们,被宦官用圣贤书,指着鼻子骂,还不了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了。”谭纶听闻张居正开口,根本不顾及王崇古那猪肝一样涨红的脸,扶着桌子就笑了起来。
谭纶为何不肯核准这份名单,就是因为那封名单上,不能说全都是王崇古的旧部,但至少大半都是,这京营兹事体大,马虎不得,谭纶一直不肯核准,才算是恶了杨博,才有了罗拱辰入京投奔杨博吃了闭门羹转投张居正门下的事儿。
谭纶不听话了,自然要把他弹劾下去。
谭纶笑着笑着,面色悲戚了起来,极为无奈的说道:“喜,自然是乐,这情景着实是有趣的很,悲,是这一幕,发生在咱们文华殿,真的是咱们大明的悲哀。”
大明江山的国势,就像这文华殿内,小皇帝读书、廷臣们吵架、阉党拿着圣贤书骂的进士们还不了嘴。
处处都是古怪。
冯保读的书多吗?相比较朝中的大学士,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是冯保就是能把人骂的还不了嘴。
“王少保。”杨博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提醒着王崇古,不要跟冯保计较,再计较也是自取其辱。
张居正看着王崇古笑着说道:“王提督忠心体国,也是看这京营糜烂,才如此急迫,急公好义,本性敦厚,都是为大明做事,都是为陛下效力,冯大珰,就不要再欺负王提督不善辩了。”
“哼!”王崇古知道自己理亏,这有了台阶自然要下,他甩了甩袖子才肯坐下,生着闷气。
到了京营,王崇古就发现这京营比边军还要糜烂数分,自然是焦急,结果在冯保嘴里,就成了窃国为私?
王崇古自然气急败坏,他真的没有把家里的狗,拉到京营来吃皇粮。
谭纶的致仕奏疏,走到司礼监是不会批的,到了太后皇帝手中,也不会用印。
冯保得胜归来,那是志得意满。
“这京营将才提举补录之事,我倒是有个章法。”张居正看了一圈,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