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保州三大家族也算是历经风风雨雨，才在此地扎根，再到开枝散叶。而顷刻间，又覆灭。

邹家迎客的堂内，肃静一片，都等着陈曦发声。陈曦抬起眼来，谨慎地说着。

“我们已经抓住了杀害廖腾的真凶。”

此言一出，大堂内众人神色各异，但都万分激动。钱家家主钱有道初闻此讯，猛地拍案而起，几案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堂内几人一怔。他满脸愤慨，大声嚷道。

“这些恶人，真该满门剿灭！”

相较之下，邹文豹则显得温和许多，他垂下眼睑，捻着手中茶盏，茶水因微颤而泛起圈圈涟漪。他轻叹一声。

“天道昭彰，恶有恶报！也算给廖家一个交代了。”

邹文豹的话语虽平静，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深锁愁绪。活到了自己这把年纪，都通透了。即使有交代又如何？不过都是一场空……

沈暮白仔细打量起了堂中几人，子孙绵延的邹家、钱家现在只留下了六人，还都是耄耋之年的长者。简直杀人诛心，这两家无法再有后了！

引起她注意的是邹家家主邹文豹和钱家家主钱有道。两人服饰有云泥之别，前者即使老得憔悴，但一身华袍质地不菲，后者身着干净朴素的衣衫，显然是最为普通的布料，难掩老态。

都说保州有三大家，邹家掌钱、钱家管粮、廖家通天。当然，这里的通天不是指巫蛊之术，而是能够有连接朝廷的本领。现下这三大家都荡然无存了，到底能得益的是谁？

沈暮白踌躇满腹，选择一言未发，只静静看着这一切，等着来自陈曦对于他们的问话与试探。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堂内的每一个人，飘忽不定。

陈曦将腿部以下的衣衫捋了一捋，仿佛极其随意那般，然后开了口。

“我听闻——”他忽然问道，可偏偏停顿了下才继续，“钱家本来和邹家本要亲上加亲，结为秦晋之好，可有此事？”

陈曦一下就问到了核心问题，沈暮白专注地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她发现邹家、钱家都似乎有意在隐藏什么。幸存下来的六位长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后，才吞吞吐吐有人开口。

许是邹文豹觉着没法再藏着掖着了，他便沉着脸接上话头。

“确有其事……但是……”

“但什么？”

陈曦的视线扫过两位家主。

钱有道顺着话茬接上，坦荡荡地回答，没有抵赖的意思，带着些直来直去的语调。

“这毕竟是我们再上一辈缔结的盟约了。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姻缘，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实在不便干涉。”

此话没错，沈暮白有些惊讶这些长者们的境界。在令国，虽还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先，但在如此包办之下，酿成了不少惨剧。邹家、钱家到底不是小门小户，即使连耄耋老人都如此开明！她的神色是由衷的敬佩。

“老钱的想法也是老身的想法。这已是孙辈的事情，我们都不愿太过干扰，所以才作罢。”

邹文豹再作补充，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硬梆梆的。钱有道闻言，嘴唇也动了动，似乎想要附和，却最终只是垂下眼帘，不再言语。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像是从来没有因为退亲之事伤了丝毫和气。但陈曦看来，两人表情都十分不自在，似乎想要急急地掩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