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君后殷殷所求,“井旷”还是去了“婠漓”的寝殿。所以,方才花园中的种种都是他的心里建设,不管他最后做了什么决定,面上,丝毫不显。
他出现时,“婠漓”正坐在巨大的织机后发呆,身旁的木椸上高高悬着那袭华美的嫁衣,两道阴影交织投下,将她深深地包裹住,令她原本并不十分娇小的身形显得柔弱且无助。
“婠漓”一直神思不属,因为这殿中少有人来,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孤寂,对人声不但不敏感,反而有些迟钝了。
如今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有了胎动,虽然轻微,但做母亲的,便是一分一毫都能体会得到,这又分走了她许多的精力,令她愈发显得呆滞起来。
“井旷”怕惊到她,直到走至她的面前都不曾发声,他自然第一眼便看到了她那隆起的小腹,一股没由来的躁郁袭上心头,令他沉寂如水的面容都有些扭曲起来。
“井旷”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与“风烆”成亲不是她的错,被催情香暗算亦不是她的本意,怀上这个孩子更加非她所愿,可他就是忍不住,对眼前的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厌恶起来。
后来许久之后,“井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所厌恶的并不是她和那个无辜的孩子,他厌恶的人是自己!
厌恶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厌恶自己要受这三界的规则所缚,厌恶这世间的一切,蝇营狗苟,机关算计,无休无尽。
仇恶的种子一旦种下,满心都是那些嗯念,逡巡不去,扭曲了他的人生。
似有所感,“婠漓”忽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惊喜交加,从而忽略了他那异样的神色。
“阿旷!你何时回来的?来,快坐!”“婠漓”起身,拉他坐下,因为隆起的小腹,她的行动慢了几分,并且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这无非是一个母亲的本能,落在有心人眼中,却仿佛另有意味。
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腹部徘徊不去,“婠漓”笑了,坐在他对面,道:“我其实应该早告诉你的。那一夜……”
“井旷”心头的烦躁愈盛,他委实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与这个孩子的事,并且先入为主地将她口中的“那一夜”解读为她与“风烆”的那个新婚之夜,而丝毫不曾往他们遭遇鼍龙的时候去想。
于是,他第一次不顾教养,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够了,我知道。”
“婠漓”:“……”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插话,有一种莫名的抢白和委屈之感,讪讪地住了口。
从她的表情上,“井旷”意识到自己此言有些重了,但他仍在气头上,并不愿就此和解,勉强想些言语去哄她。
二人就此沉默起来,方才的欢快气氛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