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摊派这种现象,就如同一张密密麻麻交织着无数线条的大网,而每一条线最终都会汇聚到基层那根纤细却又至关重要的针上。这可以说是官僚体制一个极为显着的特点。即便是在战国时期的日本,尽管其官僚体系远不如中国古代那般发达且完备,但这种层层摊派的情况依然存在。
犬居城的城主天野景贯下达了一道针对周智郡北部恶党的探查命令。这道命令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迅速地沿着层级传递开来。一层接着一层,经过各级官员之手后,最终落到了木下正三的身上。
要说这木下正三为何会摊上这个苦差事,还得从他平日里爱吹牛说起。那天,当别人问起,那个少年武士为什么用他的绳子帮他绑助那个通缉犯,他哪知道?只是逢人便吹嘘说那位武士少年,还有那个救人主力武士大老爷与自己熟识——他确实有见过那个大老爷在居酒屋喝酒。这下可好,町奉行所里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特别是嫉妒他爬上自己村里地头女儿的床——的同僚们可算找到了机会整治他一番。
于是乎,将抓捕悬赏通缉犯应得的赏金交给那位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武士老爷,以及前往周智郡北边打探消息这样艰巨的任务,通通都压在了他的肩头。
“反正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跟那么厉害的武士老爷很熟嘛,干脆求求人家帮帮忙,带着你一块儿去瞅瞅呗!”这便是那些不待见他吹牛行径的同僚们所说的话。可怜的木下正三此时真是有苦难言,后悔当初不该胡乱吹嘘,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些麻烦事儿,于是,这天下午,在侥幸得知那几个武士凑在一起,在一个城下町的僻静角落练习剑道之后,他就开始往那边踯躅而去……
“架势的确是香取神道流的,但你手上那些小动作,以后还是别出来玷污塚原卜传大人的名声了。和人争勇斗狠、打生打死,那不是剑道。”看完今川义真的剑术练习后,上泉秀纲点评道。
“伊势守大人,这战国乱世,武家天下,不争勇斗狠,难道任人鱼肉吗?我不想杀人,但已经有恶党跑我面前跪求我杀了,我不杀是不是不道德?”今川义真抹了把汗,反驳上泉秀纲道。
“太原雪斋一代临济宗高僧,怎么就有你这种一向宗邪徒那样的后辈?”
“谁说杀人的就是一向宗?其他宗派就杀不了人?总要有护法金刚、护教伽蓝怒目向恶人的。”
“那做多少恶算恶?行多少善算善?天朝古代圣人孟子云:君子因对被杀的牛羊有怜悯,故而要远庖厨。那岂不是说,看不见的恶事,就不存在了吗?”
今川义真上辈子是在填鸭教育下学过孔孟,一些相关的粗浅认知,放这时代的日本武家里面,也不算辱没了他便宜老爹的风雅名头,可是,他哪有什么能和走出自己的“道”的人辩论的认知,只好搬出一句中二之语:“我心我行澄若明镜,所作所为皆属正义!”
上泉秀纲无语,也不知该说对方无知,还是说对方狂妄……这是哪来的说法,怎么就能确定自己内心澄若明镜?又哪来的观点,澄若明镜的内心就干不出邪恶之事?
“我心我行澄若明镜,所作所为皆属正义,此言谬也。人受经历、偏见所限,心难若明镜,易误判而错行。且正义之标准因时、因地、因人而异,无绝对之准则。再者,虽善念而行,然结果难测,或致不良后果。故当识己之局限,尊异之正义观,慎思行为之果。”
劝完呆瓜,上泉秀纲一边看着互相喂招的朝比奈泰亨和冈部元信、朝比奈又太郎和日吉丸,一边问向另一个休息的晚辈:“井伊家的孩子,你怎么想的,要帮这个村子?”
井伊直亲的回答有些腼腆:“想帮他们的想法是有的啦,但是我其实更想看能不能拿下一些恶党的人头,当做功绩和经验,不然下面的人不会服气的。”
“哦?你家继承有麻烦?”八卦是人的天性,剑圣也不例外。
“不能说,反正就是我在正式成为家里的继承人前,我到处流亡,在这段经历里,我看过很多这样的村子,比起这样村子的村民,我幸运太多了,甚至在我逃亡时,有一次就是这样的惣村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我能不能力所能及帮帮他们……”
“你倒是很心善,可惜你也是个有家有业的,还没个堂兄弟什么能替你继承家业的,我不能收你为徒,不然我还真想传你我的剑道啊!”上泉秀纲表示遗憾,不得不重新问向今川义真:“那个……庵原五郎,我看中的徒弟没法跟我学剑道,你乐不乐意当个后备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