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就要死了。
这个年纪的人了,生死本应该是一件寻常事,但张怀仁的那个位置牵涉到的东西就实在太多,没有他在,这个烂摊子是否有其他人能够接手?那位任性自私的皇帝陛下又会有什么样的举动?能够撼动大魏根基的夺嫡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难怪就连身居次辅位置的杨溥都一脸凝重,按道理来说首辅死了最高兴的就应该是他,但此刻杨溥在月光下的身影反而还有些孤单佝偻。
“我看刚才好多官员都准备嚎丧了,但那位好像没什么表情。”
“他本就不在意,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他在意,他唯一在意的事情就是能不能变成神仙继续享福。”杨溥说。
“他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张怀仁,他还能不能继续当皇帝都另说?”
“你太高看张怀仁,也太小看那位陛下了,”杨溥摇摇头,“没有张怀仁,还有李怀仁,首辅的位置总会有人坐,而且你怎么知道陛下不清楚张怀仁做了些什么?恰恰相反,张怀仁当初就是被他直接点为首辅的,或许在那一刻他就清楚张怀仁会鞠躬尽瘁地干,干到死为止,天下缝缝补补,总还能供他在后宫修个几年仙,就算真的江山倾覆辽人南下,他到时候成不了仙也离死不远了,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顾怀怔了怔,叹息道:“人怎么能薄情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当了皇帝都得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终究还是少见,而且他也不见得喜欢张怀仁,能让张怀仁当这么几年首辅,已经算他仁至义尽了,”杨溥淡淡道,“他要给方士们封官,张怀仁就敢把旨意封驳;他要动用国库寻仙问药,张怀仁就敢带着户部尚书天天往寝宫里闯;他要修问仙台,张怀仁反反复复就那一句话,要修可以,自己出钱,要想动用国库,那就先把他脑袋砍了挂在户部衙门口再说。”
“张首辅以前是不是在街巷厮混过?怎么老了还有股这种市井气?也不知道陛下被这些话堵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后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当然后悔,如果不出意外,张怀仁死后还要倒霉,”杨溥冷笑一声,“一个人总是能回忆起另一个人不好的地方...而朝堂中那些官又是出了名的喜欢落井下石,你别看他们今夜好像死了亲爹一样难过,但或许张怀仁头七都没过,就有人要上折子要求清算了。”
“清算什么?”
“安几个罪名就好,总要让陛下出一口恶气他们才能升官,反正张怀仁死了之后也就没什么用,陛下总是需要有人来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