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见到宝心了?”
“没见到,她被她母亲关在家里了,据说直到她哥哥的婚礼结束之前,家里人都不会放她出来。对了,前几日宝心在电话里向我们打听过你,她非常担心你的处境——亭丽,你没误会宝心吧?乔家的长辈有多强势你是知道的,宝心也是没办法,她说她一从家里出来就去找你。”
闻亭丽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怪过宝心,不过我想,今后乔太太绝对不会允许她再来找我的。回头你们要是能联系上宝心,代我对她说一句,我很感谢她对我的关心。”
直到一行人告辞离去,闻亭丽仍抱着那摞笔记在医院门口发呆,一回到病房,她便争分夺秒誊抄笔记。
在秀德念书期间,她因为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类话剧演出的缘故,英文成绩一直很不错,但国文和数学最多算中下等,眼下离联考只有两个多月了,她必须全力以赴才有机会考进大学。
小桃子早在周嫂怀里睡着了,闻德生床上昏昏沉沉盹着,周嫂平日比谁都唠叨,但直觉告诉她这会儿绝不宜打搅闻亭丽,一时之间,病房里只能听见闻亭丽挥动钢笔在纸上唰唰唰写字的声音。
认认真真温了两个钟头的书,闻亭丽感到空前踏实,不一会汤普生带着护士过来给父亲换药,原本安静的病房一下变得乱哄哄的,闻亭丽索性将笔记塞回书包里:“要不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再过两天就要搬新家了,别到时候弄得手忙脚乱的,顺便给你们买点吃的回来。”
一出来,闻亭丽就在医院大门口看到一辆黑色洋车。
这辆车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上回她扎邱凌云的汽车轮胎时,恰是这辆车从自己身畔擦过,当时她就觉得车上的人声音有点耳熟,现在全想起来了,那应该就是邓院长口中的孟麒光,她在乔家跟他打过照面。
假如真是这位孟先生帮忙垫付的住院费,怎么也得当面跟人家说一句谢谢,说来也巧,那车一到她身边就停了下来,忙要上前,路边却跑来十几个白龙帮的人,呼啦啦围上去,“孟先生”长“孟先生”短的。
闻亭丽最怕跟白龙帮的人搅在一起,当即闪到一边,刚好电车来了,忙不迭就上了车。
电车一启动,就听窗户外头有人喊“闻小姐”,她只当自己听错了,可外头紧接着又喊一声,忙要往外看,无奈车里太挤,想要挪动一步都极难,只得带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家。
下车走到衖堂口,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穿黑短褂的汉子,对方显然也没打算遮掩,她一停脚,他们也也大剌剌停下来站在路边的树下,边抽烟边睨视着闻亭丽。
闻亭丽第一反应是吃惊,再看便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是了,上次她在乔太太身边见过这两个人,莫不是乔太太派他们来监视她搬家的?
她冷笑,在乔杏初举办婚礼期间,自己大约是甩不掉这些尾巴了。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自寻烦恼,既然甩不掉,不如索性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保镖来看,这一想,她便继续哼着小曲进了衖堂。
那两个人嘴里的烟差点惊得掉下来,这小姑娘真是奇了,换作别人,多半会吓得慌手慌脚的,她怎么还笑嘻嘻的。
正值晚饭时分,衖堂里家家户户都在厨房里做菜,耳边充斥着锅铲声和说笑声,闻亭丽径直走到自家大门,又穿过天井进屋,地上还残留着那晚打架的痕迹,桌子板凳散落一地。
闻亭丽随手捡起一把扫帚收拾起来,偏在这时,巷子里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直奔她家而来。
闻亭丽正纳闷是谁,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气势汹汹推门而入:“闻亭丽!我就知道你躲回家来了!”
闻亭丽的诧异瞬间变成了恼怒:“侬则瘪三居然还敢来!”
“我怎么不敢来?”邱凌云的恼怒一点儿也不比闻亭丽少,“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乔太太面前乱嚼舌根了?大宝洋行的东家无缘无故把我爹开除了!我爹一贯最讨陈东家的欢心,要不是有人说了他坏话,老东家绝不可能突然把我爹撵走。”
闻亭丽愣了愣,随即捧着肚子大笑起来:“真的吗?竟有这样的现世报?!”
她那番挑拨居然起了作用,乔家人听说邱大鹏正四处散播他们的私隐,果然一出手就是狠招。
邱凌云愈加恼羞成怒:“你还好意思笑?我爹堂堂大宝洋行的经理,就这样被人不明不白撵出来,往后还怎么在这个行当混?你这分明是要断绝我们邱家的财路!你也太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