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咋顶的,这是书啊,你顶一麻袋,旁边不塌下来?”
南洋本地的土著,就算是在码头上做搬运力工,办法也和汉族极不同,居然有大多数都是用头顶的办法来搬东西,而且脚步迅速,虽然一次承重少,但来回快,居然总量不输给背负、拖车多少,这是让汉人啧啧称奇却学不来的本事。黑娃儿听不懂这些较不常见的对话,便憨憨地笑着,人们又为他计算着,“上午就挣了四十,下午怕不是要挣六十——一天一百!”
“黑娃,别去赌钱了,也别都吃了,还是学着存点呗,钱有什么好耍的,都是一趟趟顶出来的——存点钱,买个小院子,娶个媳妇多好呢?别往那片椰子林里使劲了,那里的女人——”
‘三十五块’碰了一下‘一十七块’的吊床,止住了他的话,‘一十七块’也意识到这样编排土人妇女,或许会激起黑娃儿的不快,便讪讪地停住不说了:现在,美尼勒城外,华人、洋番、南洋土番汇杂居住,观念的冲突是非常常见的,这其中就包括了民俗上极大的不同。
在汉人来看,保持多个伴侣——这是极不体面的事情,除非是迫于生计,不然根本不会这么去做。但在很多非常原始的土番这里,这种事就和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他们甚至还没有形成婚姻这个概念呢,更别说卖银了,同时和族群里的多个男性保持关系,没有任何不妥,如果因为这种事能得到一些好处,她们也不排斥和外族人发生关系。因此,说那些椰子林里的女人不正经,这对她们的族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无端的指责,很容易惹来对方的反感。
那片椰子林,已经成为美尼勒城的一块心病了,该怎么把买地的规矩扩散过去,这是吏目们要操心的问题。在力工们来讲,这些单身汉子互相提醒着不去钻小树林,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他们害怕脏病,而且也畏惧了被抓住后的惩罚,这些土番女人背后都有整个部族在撑腰,没有做好剿灭叛乱部族的准备,衙门也不敢轻易掀起纠纷,但他们这些背井离乡来讨生活的流民,可没有这么好运,被抓到光顾椰树林,转头就送去矿山服役了——吕宋的矿山已经开始挖掘了,说实话,非常缺人,愿意下矿的人肯定不多,而重刑犯是完全不够用的,听说矿山的吏目眼睛都发绿了,成天在城里转悠,看到谁都想抓去挖矿呢!
“下午不干活了。”
黑娃儿或许是没有听懂,或许是没有介意汉人朋友们话里隐藏着的优越感,还是乐呵呵的样子,他憨憨地说,“下午要上学去。”
“上学?!”
“黑娃儿,你要去上学?!”
这些数字汉子们,立刻惊呼了起来,有些人连觉也不睡了,一骨碌翻身从吊床上坐起来了,饶有兴致地看着黑娃儿,“你咋舍得去上学了嗦?不挣钱了?”
“我们怎么劝你去上学你也不去的!你们这些土人,总是不喜欢上学,要上全工——和你们说这样不划算,你们也听不懂——”
“就是嘛,现在怎么就去了?”
“信教了!”
黑娃儿还是那么言简意赅,挠挠头,“族长说我不虔诚……就我不学习,要把我吊起来打,下午不敢干活了。”
信的当然是知识教了,在美尼勒城这里,不会有什么别的可能的,不说移鼠会了,现在吕宋这边其余教派,除了各大部落根深蒂固的祖先崇拜和自然神崇拜之外,别的都是被打得抱头鼠窜,力工们倒是不觉得信教出奇,而是纷纷感慨于黑娃儿的转变,“我们千般劝,你也不听,宁可干苦活,也不愿去领每天平白多的五文钱!现在一入教,就去上学了!神仙说话就是好使!”
“你那些族人们以后也没法偷懒了,以前啊,他们上半日工,有了吃喝的钱就去玩耍,去钻椰树林,现在有了知识教,那半日就得去上学了!”
“是啊。”黑娃儿抖了一下,“要是不学习,不修行,祖先一发怒,田地就不丰产,那我们就是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