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目不转睛。
他看见萧子窈取出钱包,同他一样,在街边买了一块菠萝包,然后慢慢的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吃面包——偶有英国大兵从她面前路过,便嬉皮笑脸的飞来一个眼风,像是很惊艳的模样:“MA’AM!”
萧子窈目不斜视,一句话也没应。
如此,哑巴便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他离她有好长的一段距离,那么长,长到只要萧子窈转过一个街口,他就会立刻看不见她的那么长,他只好在每一个街口都追上去,然后再停下,再追赶,再停下。
这种行径,倘若换作了旁人肯定是要累死了的,偏偏他却浑然不觉,反倒以为心脏狂跳,像猎犬,既锁定了猎物,又锁定了主人,一边又想撕咬,一边又想拥抱。
可他实在没什么好进退两难的。
他的一切,都在那前方的不远处了。
只可惜,他的确跟不了萧子窈太久,因为一旦上了山,便只剩下安安静静的一条环山公路了,没有路人来打扰,自然也就没有路人来当他的伪装。
他只好站在那个路口,一直望定萧子窈的背影从远到更远,直到最后变小,消失不见。
然后,他便回去观海园,华老虎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你这衰仔,跟踪人家回来了?”
哑巴不理人,也不说话,谁知,只此一瞬,华老虎却拦住他道:“你真的好疯癫,找人砸水泥车——我华老虎虽然不是好人,但是良心要在,所以主动给胡家赔了这笔钱,你说你怎么赔我?你说,如果你都这么变态了却还追不到人家,那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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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听罢,着实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回了一句,说:“什么意思?”
“我说我帮你下聘的意思啊!”
华老虎额前青筋直跳,“当跟踪狂真的很不好啦,你又吓到人家女仔又吓到我,你虽然帮我做事情很多但也不可以当败家子砸我的工地,懂不懂。”
哑巴摇了摇头。
“不用下聘。”
他说,“我和她是在庙里一拜天地的。有菩萨看着。”
“神棍,我还不知道你,你怎么会迷信,还信菩萨?”
“我不信菩萨。”
哑巴低声道,“——我只信她。”
华老虎于是苦笑一声。
他以前也养过一两条狗,都是散养的,结果最后放野了,便再也回不来了——大千世界是花花世界,好看的好玩的东西有那么多,人都可以轻易被勾走,又枉论一条狗。
然而,眼下,他收留的这条弃犬却不太一样,哪怕是被丢掉的,却也从未变过心过。
“算了,随便你了。”
他终于嗤了一声,因为不是嗤笑的嗤,所以不带一丝嘲讽。
“你之后再出去当跟踪狂丢人现眼,最后要是被报警了、骂色情狂,到时候只要别说我是你老爹就好,听见了没有啊?”
哑巴扭头就走,应也不应。
谁知,春日转瞬即逝,然后是秋再是夏,最后来到暖冬——一日晚间,哑巴突然结结巴巴的从尖沙咀的医院里拨来一通电话,说:“我这几天不回来了。”
华老虎就笑道:“怎么,你真的当跟踪狂被抓现形了?现在在医院准备赔偿人家的精神损失费吗?”
“不是。”
哑巴说,“维港下人造雪,她被踩伤了,我一路跟着吴清之送她到医院。”
“哦,那我给你放假,你自己在医院边上找旅馆偷窥去吧。”
电话就此挂断。
然而,翌日清晨,哑巴的电话却再次打了过来,华老虎骂骂咧咧,接起来就说:“做咩,不是答应给你放假了吗?”
“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帮你下聘吗?你名字我都快忘了,叫什么来着……‘沈要’对不对——我这就找人给你操办,行了吧。”
“不是。”
沈要说道,一字一顿的,“我要去当她的导盲犬——你把我堂堂正正的送到她面前去,行不行?”
华老虎顿时就笑了。
“行,怎么不行。”
他鼓掌道,“沈要,等下回观海园,记得把你那耳坠子拿好——这次,可别再弄丢了。”